第45章 红颜一瞬
柒妞2021-05-05 16:563,676

  顾念无力地垂下手:“只是没想到,最后的相敬如宾都被我搞砸了。有的时候他说我有病,搞的我真以为脑子有病。我怎么会没病呢?我从来就不曾拥有过人类的喜怒哀乐。”

  顾念的身体很冰很凉,我知道她是魑,我本以为我会害怕不敢接近,可是却没想到我如今紧紧地抱着她。她的眸子里映着天上的滚滚浓墨,看不出一丝的光亮。

  这个倔强到孤傲的女子,我不舍得她离开啊,她就好像是我的姐姐一般,虽然我从未如斯唤过她。

  顾念偏头靠着我,我是那样瘦弱,本承担不住她的重量,可是落在怀里,她那样轻,轻的犹如飞羽,她平视着前方喃喃着:“父亲给我取名叫念,他希望可以念着我的名字就记起我的母亲。但是后来他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想看见我,我想他到底是爱我娘,爱得都不想忆起她,忆起她已经逝世这个残忍的事实。想来他是怪我的,因为我害死了我的母亲,他最爱的人。”

  顾念转过头看着我:“很好笑吧,我的父亲那么矛盾,所以到后来就任我自生自灭了。”她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我从来没怪过他,我怪我自己。我娘因为生我难产而死,可即便耗尽了力气,她生出来的终究是个死胎。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死胎,虽然如此,我一直以为自己与旁人并无什么不同,但久了我发现,我没有眼泪,也没有笑容,更无法理解人们心中那些真挚或者肮脏的情感,所以我也无法对逝去的母亲存有什么感情,又或者对父亲有什么亲情的渴望。”

  我的身体有些轻轻地颤抖,一滴水落下来,正好滴在我的手背上,我抬起头看着不见星辰的叆叇墨云,是要下雨了吗?

  怀里的顾念还在诉说着她心中的过往,从未有人知晓的过往:“这就是我喜欢唱戏的原因,在别人的酸甜苦辣中,我演绎地那般逼真。我明白了情这个字,我知道了何时该笑,何时该哭,何时该闹。戏里戏外,我演地那样逼真,傻傻地分不清哪里是戏,哪里是生活。后来我才知道,我的人生,本就是一场戏。是体内的妖灵碎片给了我重生,是我娘的魂珠给了我一个人应该有的体温以及心跳。”

  我听着听着,抱着她的手陡然一紧,再次听到妖灵碎片,我迷惘不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有如斯的能量可以让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像人一般活着,或者说是变成魑。

  漠泽站在我的身侧,而步涯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顾念笑了,这次的笑就好像哭出来了一般,一点不像她平时该有的演技:“你说我这样一个戏子,怎配拥有那正常人该拥有的归宿。萧绎是个好人,我不能害了他,可是说到底,我还是害了他。我再会演戏,也演不出他心目中的夫人,这三年内,我本想好好地爱他,可是却还是搞砸了。”

  她说地那样平静,好似不是她的事,可是我感觉到有水珠落在我的手上,我一惊,竟然是看到她的睫毛上涌现了大片的水泽,她就连落泪,都是那么平静。其实,在萧绎的心里,你就是你,何苦要演呢?但是我没有说出来,顾念这一辈子都活在戏里,无一不是戏台,无一不是人生。

  这时步涯走了过来蹲下,伸手抹去了她的泪珠:“师傅说过,魑是超越三界九州的生物,是法则之外的存在。它没有意识,没有情感,你的意识来源与你娘的魂珠,可是魂珠却不能带给你任何的情感体验,所以魑,是没有泪的。”

  我抬眸问他:“那萧夫人她?不是落泪了吗?”

  步涯不解地摇了摇头:“既是法则之外的存在,或许就有一些法则之外的特例吧。”说完之后,又看向顾念:“要凝聚魂珠和魑,这两种秘术都很不容易,是什么人帮你的?”

  对于这些,我和漠泽远没有步涯懂,但是也知道这必定是一项消耗巨大的秘术,难道顾念的生母身份隐晦,认识这样的高人,知道自己会难产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这样的解释未免太过牵强。

  顾念支撑着离开了我的怀里,站了起来,那样吃力:“是个高人,他对我娘说我命还不该绝,他救下了我,在我懂事那一年,告诉了我这一切。”

  步涯上前一步带着紧张焦急之色,我疑惑地看着他,难道这个人与他而言很重要?

  “他可说过他叫什么?或者你可还记得他的模样?”

  顾念摇了摇头回忆着说道:“他并未告诉我他的名号,只记得他的腰间有一个玄色葫芦。”看到步涯一听紧紧蹙眉的神情,我们都有些疑惑:“你认识他?”

  步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我也不知他到底是认识还是只是不想说。

  顾念认真地看着他,抿出了一抹极淡的笑容:“他曾经说,凝结这两个秘术对他消耗极大,可他始终不愿告诉我即便消耗自身多年功力也要如此做的目的。他说,他曾经做了错事,且当作赎罪吧。”

  顾念的声音很轻很淡,似乎一瞬即逝,步涯紧攥的衣衫陡然划落,眉眼低垂,严肃地可怕。

  顾念的声音却依旧在风中飘荡:“如若步公子认识他,请代为转告阿念的谢意。作为魑,在人间飘荡数十余年,阿念觉得很开心,真的。”

  步涯震惊地看着她,这一瞬我竟然奇异地读懂了他的眼神,那是不可思议。是啊,顾念只不过是魑,却动了情,落了泪,笑了心,都说人生如戏,可到底是戏如人生,还是人生如戏呢?

  我以为一切就会随着今夜的阴风飘散,可是当看到落在大枯树下的顾念,白衣洁净地不染一尘,而她的身体却是越来越淡,我以为是错觉,闭上眼睛然后猛地张开,却看到她四周似有点点粉尘,朝着空中淡淡地飘去,而原本的那抹紫光再次出现,犹如是黑夜之中欲要撕开浓墨的光束,我伸手想要挽留,以为自己再大喊一声一切就又会再次回到原位。

  却不想步涯制止了我:“没用的,一旦自发脱离那颗妖灵碎片,一切就都是不可逆的。”说完,他的眼神炯炯望着那一抹紫光,似是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墨一般的浓云突然剧烈的翻滚起来,豆大的雨水犹如开了闸砸碎墨云,撕裂虚空,倾盆倒了下来。漠泽匆匆上前用衣袖替我遮雨,可是这砸人的雨水轻易地就打湿了他的衣衫,变成雨线浸湿了我的眼眶。

  空旷的声线嘶哑地传来,那是顾念用尽最后力气留在这个人世最后的一句话:“他若回来,就说我改嫁了罢。”

  顾念灰飞烟灭在这漫天的雨夜,飘飘落下那不染纤尘的素衣,我郑重地将它收了起来,只告诉环儿一人她家将军还未身死的消息,有一天他会回来,不要告诉他夫人逝去的消息,那是顾念最后的执念,我得帮她完成它。

  漫漫雨夜,我转身最后看了一眼萧府,我知道我不会再来了。黑夜的雨帘之后,似乎有一人穿着红色戏服曼妙起身旋转,唱出了绝世的一场戏。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烫,以为是烧了,可是越来越热,心口处似乎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意,漠泽想要把我的脉却被我果断地打断,耳边只听到步涯的一声惊叫,随后,又是那一抹熟悉的紫光,挣脱了步涯的封印,兀自融入了我的身体。

  昏迷前,我无奈地想着:“我是唐僧吗?这么吸引你们?”

  梦境中,我又来到了萧府,那简陋的院落,顾念一身橘红锦绣在黑夜中挣扎着,夜风中,墨丝飞舞,她的眼猩红一片,她的手伸出妖艳的朱红指甲,那时的她犹如妖魅一般不存理智,环儿畏缩在一个角落,惊恐地看着顾念以及萧绎。

  萧绎无奈地抚了抚额角:“原来又半年了。”他伸着手轻轻地抚摸虚空,似乎是在温柔地摩挲顾念的脸颊:“想要用发病来逼我离开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即便没有意识的你,也从来不伤害我。”

  萧绎任性地上前两步,与顾念不过一寸之远,她惨白的面容,赤红的双唇,喉咙里传来的喑哑尖吼之声犹如来自地狱的魔音,魔爪散开朝着萧绎狠狠地撕裂而去,就在我以为萧绎要被撕碎之时,她痛苦地仰天一啸,凄惨地跪了下来,那已经碰触在萧绎心口的尖锐指甲,怎么都进不去一丝一毫。

  十年了,每隔半年她都会魑化,这个时候的她杀人杀妖杀神,可是只有萧绎,即便是没了意识的她,也是下不了手。

  天边黑夜挤进一抹白光,鸡鸣三声,顾念软软地瘫倒在萧绎的怀里,被他郑重地抱进屋里轻轻地放在纱帐之内的锦床上,然后他也躺了下去,隔着被子紧紧地抱着她,看着她,直到正午起身离开。

  因为过了午时,她就要醒了。

  我想,这是他们十年夫妻以来,靠地最近的时候,过了这个时刻,她又变成了恼他的顾念,而他又变成了厌恶她的萧绎。

  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过了一天,所以又是一个浓云泼墨的夜晚,漠泽和步涯都守着我,却都已经打起了瞌睡,倒是三娘见我醒来,递给我一碗银耳羹:“拂丫头,这次烧地可挺厉害。”说着又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松了一口气:“所幸,退地也挺快。”

  腹内空空,我一口气喝完了银耳羹,舔着嘴笑了,却不否认。除了仙娘子,只有我知道我不是发烧,感受着体内更加强大的能量,我终于是反应过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想着想着,我抬眸看向步涯,昨天夜里,他会不会看出什么呢?

  想着的时候,碗勺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惊醒了漠泽和步涯,发现我无碍之后,两人都是被三娘推着出去了,漠泽叮嘱了我一声好好歇息,只有步涯,耐人寻味地看着我,眼眸里有着让我心惊肉跳的深意,我想,他终究还是看出端倪来了。

  步涯说,萧将军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复活,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活法,是春蚕破茧而出?还是诈尸还魂?

  但是一切都不重要了,我以为他回来会要很久,可是两个月后,环儿匆匆找到我说,将军果然没死,他回来找夫人了,她按我所说,只说了夫人听说将军牺牲的消息之后改嫁了,将军很颓然,没让我告诉任何人他回来的消息。

  我点了点头,萧云已经接手了萧府,萧将军不会再出现在人前,只是想来顾念改嫁的消息与他而言,比得知她魂飞魄散的消息要来得更好吧。

  第二日,我去了自己给顾念做的衣冠冢告诉她这个消息,没想到看到了立在她墓前的萧绎,不远处是一间简陋的小茅屋,那院子里,有竹篱笆和一棵不知名的老树。

继续阅读:第46章 顾念篇番外之死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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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凤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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