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轩哥哥?”水月帝的呢喃声很轻,轻到几乎没有人听到。但是也很重,重的犹如泰山压在我的心头。
在场所有人,只有我和流年听到了她轻声的呼唤。
流年拉住我的手说:“她在喊谁?谁是靖轩哥哥?”
我偏过头看着她,可是并没有看向流年,只是看向了水月帝望着的方向,那里有一道挺拔的身影,青衣长剑,好不潇洒。
那人曾经是我最崇拜的偶像——流舒。
下一刻,天地变色,叆叇卷云犹如泼墨一般滚滚而来,整个王宫阒然一片,那阴沉地要压下来的墨云好似承载着什么重大的力量,如今却是承载不住似的,给我一种马上就要破裂的感觉。
步涯率先到了我的身侧,拿着剑鞘想要保护我:“这是大阵崩溃的迹象。”
“大阵?”
我疑云重重,可是水月帝身影一阵摇晃,直冲流舒而来,流舒惊得以为是什么仇敌,连忙拔剑,可谁想,水月帝一见到他拔剑就停了下来,冷笑道:“如今,你这是要向我拔剑了吗?”
流舒蹙眉,疑惑地看着水月帝,半晌后,缓缓吐出几个字:“草民拜见帝姬。”
轻轻地一个作揖,对于江湖人士来说,已经是行了大礼。
然而水月帝侧身到旁并不受他这个礼,神色冷清却又带着受伤:“你恨我?”
流舒愈加茫然:“草民为何要恨帝姬?”
水月帝上前一步:“你如今这般说话,就是在恨我。”语气里好不委屈,又似乎是任性。
流舒不语,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疯子,可是他不敢骂一国之君是个疯子,只能改日让流年给她看看病。生病不可怕,得治。
此时或许只有我,可以拎得清现在这番情况了。我默默地走上去,拉了拉水月帝的衣袖,她虽然不耐,可还是随着我走到一旁。
“帝姬,他不是你的靖轩哥哥,他叫流舒,是有名的剑客。”
“流舒?”水月帝好看的眉黛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他是流舒?”她身为月国的帝姬,自然九州第一剑客流舒这号人物。
可是……
她转过身仔细地端详着流舒,犹如要将他看出个洞来,却是让流舒不好意思了,流舒难为情了,流年就不开心了。
小小的身躯横挡在流舒的面前,尽力地扬起头颅张开手臂,想要将流舒保护在身后,就是不让别的女子觊觎。
流年的动作很滑稽,动机却很纯粹。水月帝露出了一抹忧伤的笑容缓缓转身:“是孤,认错人了……”
转而又变得小声:“可是阿拂,他们怎么可以长得那么像?”不,不是像了,是一模一样。
我看着水月帝的背影,渐行渐远,漫漫王宫,似乎那么多的宫女太监,可是我却是目送她走向茫茫沙海一般孤苦无依。
最终,我还是拔腿跟了上去。
天空上的墨云犹如掀开了漩涡,似乎随时会探出妖魔一般恐怖,没人知道为何会突然出现这般异状,直道是天变得太快。
“帝姬,要下雨了。”
我只是随便想要找些话题跟水月帝说说,却没想到天空突然被撕裂开,有着雷光乍现,水月帝捂住心口止步在了巨大的台阶上,紧咬着嘴唇似乎极为痛苦。
“帝姬,你怎么了?”
我伸手扶住水月帝,可她却是推开我摆了摆手。
“我也是个人,总会有七情六欲,总会有情绪,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变成石头人呢?”水月帝自说自话,我听得难受,却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为何意。
直到步涯到了我身侧……
“这酒泉城是一座大阵,如今似乎有根基不稳,大阵出现了裂缝。”
“所以,会怎样?”这话是流舒问的,他随着步涯而来,可是我明显感觉到,当流舒在身旁落定,天上那漩涡一般的黑云更加激烈了,而那隐隐的雷光更是明显。
到底,这是为何?
“大阵出现裂缝,会出现怪物吗?”我还是伸手扶住了水月帝,心想这未免巧合,这大阵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时候坏,蹴鞠场上想要扭转乾坤都是不能了。
着实有些伤心。
看到流年一脸沮丧的模样,想来也是与我一般……
“阿拂,扶我回去可以吗?”似乎没听到周围的议论,水月帝没有等我回应就已经拖着我往上走,我挠了挠脑袋,想着说好的扶你回去却最终变成了被扶回去。
到得青石阶上的重重宫殿,我发现那听水亭如今却是大变模样,浑身都被雷光笼罩,那模样看去,竟然变成了雷霆阁。
我张着嘴巴赞赏地看向水月帝:“帝姬,你这听水亭设计着实巧妙,竟然还有这样的奇景,委实让我欢喜。我以后在家里,定也要弄上一个。”
水月帝苍白着脸挣脱开我的手,竟然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帝姬,你没事吧?怎么突然那么虚弱?我去叫御医。”一边说,一边我已经往青石阶下走去,却被水月帝拉住了手。
“别去。一会儿就好。”
水月帝的眼神难掩悲伤,我有些心疼,抚上她的肩:“帝姬,别难过,靖轩哥哥一直在天上看着你的,他也不希望你因为他这般难过。”
“他们,一模一样。”水月帝猛地抬起头来,那坚定不移的眼神直接撞进了我的心坎,数年后回想起这个眼神,我都觉得心有撼动,似乎充满了无限勇气,一切都变得无坚不摧。
“天下之大,长得像的自然是有。”就比如步涯和哥哥,那有着大半成相似的脸,却因为气质不一终究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那么有和靖轩相似的人,也是不足为奇的。
“他们,举手投足间,也一模一样。”水月帝的眼神陡然又变得悲伤,似乎回想起了靖轩死亡的那一幕,而在这个时候,天空乍现雷声,直逼这听水亭,吓了我一跳。
“帝姬,你们这月国变天,都是那么突然以及慎人的吗?”
这时水月帝似乎才发现天空的异变,不悦的蹙起了眉,再也没有说什么,似乎是在平复心情,直到半柱香后,天空突然恢复了清明,万里无云,好似方才的浓云泼墨都不曾出现过。
我在原地愣了半晌,待得回过神来,水月帝早已不见踪影。
这算是诸多无聊日子中过得稍微有点色彩的,不过最令我开心的还是,隔天就收到漠泽的来信。心中漠泽洋洋洒洒一大张纸,看着那可爱的笔迹,我似乎就看到了漠泽,看到他看着我笑,亲口对我说:“阿拂,我就要回来了。”
是的,他就要来接我了。
可是一想到这个,又看了眼毫无进展的沈溪和三娘,我就一个头两个大,做媒人着实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不过显然,我忘记了流年。
“凤姐姐,这个事情交给我,包管你满意。”流年在我面前拍了拍胸脯,我看着她小不点的模样,想到她已经五六百岁,还被她喊姐姐,委实有点脸红。
我将将让她告诉我计划的时候,她却故作神秘地吐了吐舌头,就离开了。
转身一看,原来是步涯……
“你找我?”我晃了晃脑袋,对着光着实刺眼。
步涯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亭子里,四月的天,着实有了些热感。
“有些事,我必须要提醒你。”步涯神色严肃,我无奈地撇了撇嘴在他面前坐下:“干嘛装出那么可怕的模样?”
步涯听到我的小声嘟哝,无语地笑笑,气氛终于变得轻松了。
他说:“流舒和流年已经在这里大半月,我们与他们非亲非故,虽然起初是因为三娘,可也过了那么久了。如今想来,定是有着动机来接近你我。”
我没料到步涯是来跟我谈这个的,眉头紧锁了片刻,才说:“可是流年和九凤是好姊妹,这不奇怪啊。”
他回:“奇怪极了。你忘了吗?我曾经跟你说过,魔域大陆和中土大陆之间隔着幻海和天澜海,她只不过是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花妖,是怎么远渡到中土大陆的?”
这一说,我自然明白过来,可是心中却更加困惑:“那为何,你现在才说?”
步涯愣了愣,突然阴沉下脸来:“因为,我一直在观察他们。”
我眨了眨眼问他:“你确定,你不是现在才想起来?”
步涯瞥了我一眼:
“好啦,我不说话,听你说。”意识到步涯生闷气了,我捂住自己的嘴巴,同时也捂住小毛球的嘴巴,以最大的诚意告诉步涯,我不堵他了。
他这才继续耐着性子说:“我说完了。”
我:“……儿子,放屁,咬他。”
小毛球呜咽了一声,从睡梦中强行被我喊醒,很是懒散地冲着步涯放了一个屁。
然后……
我突然闻到了一股恶臭惊天般地鬼叫起来:“傻儿子,屁股朝错方向了。”
等我教训完小毛球,却发现步涯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而我的面前却是一道白色的身影,蔓延出无限的温暖以及思念。
阳光投射下来,照着他的面庞更加清冷,但是那微笑的眼神里却是弥漫着要融化世间冰山的温暖,我说不上来此时是什么感觉。
就觉得那一刹那,眼泪夺眶而出,而我的脚步却已经朝着他奔去。
就要在投入他怀里的刹那,突然一团白色毛球先一步从我身前跃过,然后跃入了漠泽的怀里,而我,却一不小心,撞了个空。
“晚!上!我!要!吃!狐!狸!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