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形脚下一顿,转过身来,朝萧大帅行了一礼,点了点头。
甲等一班的人全部停下来,神情各异地看着站在演武台的大帅和女恶霸,再看看一向很沉默的顾长平,气氛有点微妙。
“你看,大帅,记性好的可不止我一个。”
“阿宁……”萧大帅声音颤抖着叫了一声。
萧宁后退两步,双膝叩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抬起脸来,朗声道:“大帅放心,我到底是谁,半年后就会给大帅答案,属于我的,我会拼了命去守护,这是身为萧家人该拥有的勇气和力量。”
萧大帅眼角湿润,拍了拍她的脑袋,嗯了一声。
“冒牌货的事,我会严查,绝不姑息。”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萧宁微微一笑,道:“在街上当了一个月的乞儿,被好心的酒楼老板收留,后来他当了我爹,大楚境内,挂着吉祥酒楼旗帜的都是我爹的,他把我宠上了天,花大价钱请师傅教我习文练武,才有了今天的萧宁。”
“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嗯,我超有福气的。”
萧大帅望了一眼还在原地等待的甲等一班众人,轻笑了起来,道:“去吧,还有半年的时间,好好带着他们完成学业,你们这一班,将来大有前途。”
“是。”萧宁起身后,用力一点头,“我们甲等一班都是狠人,宁远的将来属于我们。”
萧大帅看着她朝甲等一班奔跑过去,眼角滚落一滴热泪。
“主子,她……”改换的称呼说明萧御此时把眼前的人当作萧家掌权人,而非护国公。
“那年,齐王妃重病缠身,我奉旨赶回去见最后一面,她才三岁,独自一个人在护国公府的后院池塘边扎马步,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乌溜溜的转,我和她单独相处了两个时辰,给她取了小名,安宁,希望边境安宁,百姓安宁,社稷安宁,这句话,除了她,再无别人知晓。”
齐王妃是护国公府的嫡长女,萧大帅的亲姐姐,嫁的是大楚唯一的异姓王齐王,病重弥留之际,唯一愿望是见一见常年戍边的弟弟,皇帝陛下八百里急召将萧大帅召回,萧大帅在京城只停留了短短六个时辰。
“四年后,齐王世子继承王位,我再次奉诏回京,作为亲舅给他撑门面,再次见到她,现在想来,变化太大,也从未提起过小名,我以为她不喜,也就从未提及她有个小名。”
“胆敢冒充萧家少主,背后一定有高人谋划。”
“阿勤会好好彻查此事,没有人可以在萧家头上动土。”
萧御弯身恭送家主。
好吧,他必须承认,闯祸精萧宁从入学开始就不断给他制造麻烦,但,这孩子确实更像他们萧家人,头脑灵活,临危不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萧家人该有的品质,都能在她的身上体现。
还有半年的时间,就让他设置更难的考核,让她证明,她才是真正的萧家少主吧。
甲等一班的人闹哄哄回到了宿舍,都在称赞萧宁牛气,居然敢当着萧大帅的面揭露萧家少主是个冒牌货。
“萧宁,不会你才是萧家真正的少主吧?”
萧宁朝发话的李玉秀呵呵笑了笑,揽着跟班萧辰回房。
“都别猜了,准备准备,明天就是为期三天的野外生存考核,想吃点啥,跟阿辰说,让我爹派人给你们送过来,晚上聚餐。”
“别总是想着吃。”萧辰把小主人推进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阿宁,你……才是萧家真正的少主?”
萧宁莞尔:“你猜!”
萧辰是三年前的春天被萧宁从山贼手中救下的。
为了保护他,与他同行的人全部被山贼杀害,山贼们正要杀他的时候,萧宁带着她家的护院路过,拔刀相助,打跑了山贼,救下了他。
孤身一人无家可归的萧辰哭着请求萧宁留下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救命之恩。
萧宁的爹,吉祥酒楼的老板萧大壮是个豪爽之人,拍拍萧辰的肩,道:“天下姓萧的都是一家人。”
就这么着,他成了萧宁的跟班,平日里跟着她读书写字,练武的时候当她的对手,连考入烈火堂都住一间屋子,好方便就近照顾她。
萧辰有一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我怎么猜?你能不能直爽的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到底是谁有什么要紧的。”萧宁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既然考入了烈火堂,保家卫国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皇室贵胄,世家子弟,平民百姓,无一例外。”
到底是尽心尽力为她着想的跟班,萧宁不愿让他为难,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去问问他们想吃什么,你溜出去回一趟酒楼,傍晚的时候让他们送过来,晚上我帮你再复习一遍上阵曲,等野外生存回来,这首曲子又要考核了。”
也不知校长怎么想的,每一期的学生,头一个要完成的考核竟然是弹琵琶,上阵曲,有多难知道吗?还每个月必须考核一回,弹错音的,扣分。
萧辰知道小主人不想说,也不勉强,自打跟在她身边后,惊天动地的事也不止一件两件了,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立夏这一天,烈火堂没有课,各种民俗活动搞起来,要参加的赶紧来,不想参加的睡大觉。
到了傍晚,吉祥酒楼的伙计赶着马车送来热乎乎的饭菜,萧老板大手笔的包圆了老师们的晚餐,吃人家嘴软,等发现甲等一班十人提拎着烧烤的工具往北边的林子去了,萧御也只能眼角抽了抽,能怎样,只能当做没有发现。
十个人有七个人投票晚上搞个烧烤,萧老板让人杀了一只羊,腌制了各种野味,搁着冰块,手笔大的很。
萧宁有萧辰帮着烤肉,坐在一旁兴趣乏乏,抬眼对上对面顾长平打量的目光,咧嘴一笑,给他使了个眼色。
顾长平跟坐在他身旁的伍北说了一句话,跟着萧宁起身,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北边的树林,往湖边走去。
天气慢慢热起来,林子里的蚊子嗡嗡乱飞,萧宁在湖边站定,随手洒出一把驱蚊的粉,嫌弃地说道:“也不体谅一下女孩子细皮嫩肉的,偏要来林子里烤肉。”
顾长平与她并肩而立,斜睨一眼与自己身高只差那么一点点的“女孩子”,呵,你的皮厚着呢,咬几口会死啊!
“太子殿下来宁远做甚?”萧宁笑嘻嘻转过脸,对上顾长平嫌弃的眼神,“入学时,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那当时为何不问?”顾长平冷哼了一声,“我倒是今天才认出你来,萧家的小霸王。”
“哎呀,多少年前的事了,殿下还记着呢。”
“记性好,没办法。”
“你果然是记仇的人。”
两个人突然沉默,那已经是他们三岁的事了。
先帝毫无预兆的突然驾崩,上午人还好好的在处理国事,下午突然晕厥,晚上驾崩,前后不过七个时辰。
留下旨意,皇弟登基为帝,百年之后将皇位还与太子,也直接导致太子赵蘅在宫中的存在显得格外尴尬。
新帝登基,册封他的嫡长子赵瑾为福王,这个举动无疑让太子的生活雪上加霜,那一年的中秋宫宴,身为太子的他与臣子们的孩子被安排在一起,那个时候他和萧宁都不过三岁的年龄,那些年纪较长的孩子,怕是有长辈怂恿,仗着“人小不懂事”,对太子殿下出言不逊。
“福王是陛下的亲子,我们大楚的太子应当是他。”
“你克死了你的父皇,你是不祥之人。”
诸如此类,仗着年纪小,有什么说什么,难听至极。
萧宁呼哧呼哧吃了个饱,吃饱了有力气打人了,跑到太子殿下的案前,瞧着红了眼眶的太子殿下,不屑冷笑,与她的祖父护国公如出一辙。
太子殿下身边这些伺候的人,全是一群捧高踩低的货色。
她一把抓起太子的衣襟,在太监们的惊呼声中,直接把人从案桌后给抓起来按在了地上。
继承了萧家人无敌臂力的萧宁小朋友恶笑着捏住了太子的下颌。
“你是死人吗?你是我大楚的太子殿下!身边这些耳朵听不见的奴才全杀掉才好,这些对你出言不逊的东西全部杖责才对,好好看着我,护国公家的大小姐是怎么买教训人的。”
三岁的护国公府唯一继承人萧胜男大发神威,一脚踹一个,出言不逊的每人两巴掌,到最后皇帝闻讯而来,她正抓着太子的衣襟前后摇着他。
“你是我大楚的太子殿下,是我萧胜男以后要效忠的人,你连奴才都治不了,我看不起你。”
说着话,还往太子殿下的脸上甩了好几巴掌,太子的下颌淌着刺眼的鲜血,是萧宁的杰作。
那一个中秋夜在纷乱中匆匆结束,新帝大怒,将太子身边的奴才全部更换,并把怒火延伸到了出言不逊的这帮孩子身上,群臣在园子里跪了一地。
只有护国公府的萧胜男在一旁用响亮的声音喊道:“皇帝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