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吃不饱饭。”
萧宁坐直身体,眼睛睁得大大的,何止是吃惊,简直就是震惊,萧辰从来没有说起过他十二岁以前的事,只说他自幼父母双亡,那些被土匪杀掉的人,是他的族人,本来是要一起去鲤城谋生的。
“阿辰。”她勾住他的手臂靠了过去,“不想说就不要说,谁还没个伤心往事的。”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萧辰很自然地将她靠过来的身子往长臂里一圈,完全没有考虑什么“男女有别”,这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保护姿态。
“我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母亲得罪了父亲,她怀着身孕离开了父亲,把我生下来以后,她的身体很虚弱,我是她一口口用羊奶喂大的,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一天只吃一顿饭……”
萧宁双臂一收,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闷闷说道:“阿辰,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你可以一天吃六顿,我们家开酒楼的,想吃啥就吃啥。”
萧辰低低应了声“嗯”。
“我五岁那年,萧家出了叛徒,与人勾结,骗我去汝州外祖父家祭拜,途中被人调了包。是我命大,躲在臭水沟里,硬是没让那些人找到我。那些人以为我会朝鲤城逃跑,我偏偏不如他们的愿,反方向逃,那时真心惨极了,遇见阿爹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个小要饭的。嗯,我命就是好,不当护国公府的大小姐,当了吉祥酒楼的大小姐。”
萧辰自然能想象得到,五岁的萧宁经过了多么艰难的逃跑,他虽然没有一天不饿着肚子,可他还在母亲的身边,冷宫的屋子再偏僻,再寒冷,至少能够遮风挡雨。
他搂着她的手臂不禁紧了紧,哑声道:“阿宁,你吃苦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为自己制定了计划,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可每当想起当小要饭的那段日子,就觉得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前进的,咬咬牙就能挺过去。”
萧辰的眼前仿佛出现那个小小的人儿,咬着牙在春夏秋冬的每日天还未亮的时候起床练功。
“每一步都在我的计算当中,除了遇见你。”
萧辰的手臂不由自主一松,身体没来由的颤了颤。
“阿辰,”萧宁抬起头小心翼翼看着他,露出一记讨好的笑,“你母亲还在吗?”
“应该还在。”萧辰垂下眼眸,“其实我父亲一直知道我们母子在什么地方。”他不得不编织谎言来骗萧宁,可有些话也是事实,“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他有权有势,那年遇见的那年,他派人把我从家乡带走,带去鲤城,继承他的家业。”
“我和母亲住的地方,应该是我父亲一个乡下的庄子。”
冷宫连乡下的庄子都不如。
萧宁拿脸往他的胸口用力蹭了蹭,道:“我明白你当初为何要求我收留你了,明知道你在哪里,过了那么多年才去接你,这种男人就是坏,他派人去接你,肯定有什么阴谋。”
“嗯。”萧辰心道,可不是有阴谋,让人教我习文练武,来宁远当卧底,压根就没把我当成他的儿子,不过是一个可以用的棋子而已。
“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信啊!”萧宁回答的毫不犹豫,抬头,微笑,黑夜中,双眸灿若繁星,“因为你是我的阿辰啊!”
萧辰的心脏在那么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阿宁……”他的声音沙哑,突然间想要告诉她,即便他初入楚国,卧底计划已经改变,可他是秦国九皇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好好干,过个两三年,起码混个正五品的官职,管你那个没心没肺的父亲是个什么门楣,有护国公府当你靠山,咱把母亲接到宁远来,买个宅子,仆人三五个,让母亲好好享享福,就是这两三年,母亲还得受苦。”
萧辰眼睛一酸,用力眨了眨,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扭过头嗯了声。
这种事根本就不存在的。
如果可以,他立马就回兴庆,把他母亲接到宁远来,永永远远离开那个吃人的皇宫。
可是,他的父亲算准了他母亲是他的软肋,只有母亲还在皇宫,不管他这只风筝的线是否断了,他的命运还捏在他父亲的手里。
“母亲现在在哪里?”
萧辰早知自己说出身世以后,没法子圆谎,低声回答道:“我从未走出那个庄子,也不知那里是什么地方,但等我将来回去,我一定能找到,当初被人带出来的时候,我记住了来时的路。”
信任这种东西,真得是很奇妙的一种情绪。
萧辰这么说了,萧宁就这么信了。
“以后我陪你回去找母亲。”
两个人在粗壮的树枝上说了半天的话,觉得有些冷了,萧辰先站了起来。
萧宁拉着他的手正要站起身,听得一阵躁动从远处传来,似是吵架的声音。
“有人。”萧辰拉着她起身,单手揽住她的腰,顺着风传送过来的声音,朝着远处一个建筑物看过去。
“那边应该是别院的位置。”
萧宁捏捏他的手,示意跳下去,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树上跳了下来,为了隐藏行踪,萧辰把挂在亭子里的灯笼给灭了,取出火折子,忽明忽暗,在黑夜里有点渗人。
甲等一班当中,没有人能比他们两个有默契的,萧辰先走一步,萧宁踩着他走过的痕迹,两个人来到了别院正大门。
原先的胡家别院如今已经属于萧家的,正大门边角上挂着两个写着“萧”的灯笼,宣示着主家。
而原本应该静寂无声的门口,站着两队人,正中间有一个双手被反绑的男子,在火把的映照下,脸有点苍白,年纪在二十五六岁上下。
“什么人啊?”萧宁趴在萧辰背上,隐着身形,很粗暴地骂了声。
“先看看。”萧辰已经发现这两队人马手里都拿着东西,枪棒木棍,有两个手里是明晃晃的大刀。
萧宁明白他的意思,手里有兵器,他们赤手空拳的对付不了。
“都别吵了!”被绑的人大吼一声,镇住了争吵不休的两队人,“老子哪儿都不去!”
“不去也得去!”左边的那帮人为首那个瘦猴子一样的人一脚踹了过去,“你是东家的奴才,想怎么卖你就怎么卖你。”
“你特娘的已经得了银子,他就是我云家的人,还敢踹。”右边为首的那个壮实汉子手里拿着大刀,一副拦路抢劫的气势。
“孟老五,说好的三百两银子,你特娘才给一百两,云家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三百两?”孟老五用力呸了声,“我们东家说了,跟你家老爷一百两成交的。”
眼瞅着两队人马又要因为银子数目不对的问题动手了,被绑的人又吼了一声,“都特娘消停点,这里是萧家的地盘,不是胡家的,也不是云家的,老子现在是萧家的奴才,只有萧家老爷才有资格发卖我。”
“我呸,萧家算个屁,要不是我们老爷急着用钱,这田,这房,哪能卖给他,你是胡家的奴才,这白纸黑字在这里呢,卖身契,看看,看看……”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掠过,瘦猴子惊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一众人的目光朝大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女手里拿着卖身契,抬眼朝他们望来,犹如两道闪电,令人不由自主倒退。
趁着他们怔楞间,萧辰飞速上前,把被绑的人用力一拽,袖刀滑落,割断绑着他的绳子,放他自由。
“呦,顾西风,这不是我们萧家安排在别院管事的吗?谁家奴才?”
晃了晃卖身契,周身自然暴涨的威压直接怼到了瘦猴子身上。
“胡家的奴才?”
“你特娘是什么人?”瘦猴子后退了一步,愣神间想起来自己带着十多个帮手来,顿时气焰又嚣张起来。
“阿辰,你跟着阿爹有经验,这别院都卖给我们家了,那还在别院里的奴才咋回事?”
众人的目光看向把顾西风护在身后的少年。
“既然别院已经是我们萧家的,还留在别院里的奴才自然是我们萧家的。大小姐好不容易有兴致到山上走走,别被坏了兴致,我来处理这事。”
“难得遇上这么不讲理的事,我得管管。”萧宁冷笑一声,直接把手里的卖身契给撕成了碎片。
顿时,孟老五和瘦猴子齐齐上前,异口同声:“卖身契……”
卖身契撕了就是不存在了,他们心急啊,可萧宁就是要他们心急。
和萧辰心有灵犀,同时从两个最近的人手里抢下了棍子,时不待人,直接开打。
“西风老兄啊,你可躲远点!”萧宁大打出手的时候还不忘大喊一声。
顾西风慢吞吞走到一旁,揣着双手做壁上观。
“哎呦,大小姐,你可当心,后边有人拿刀砍你。”
没等他说完,萧宁手里的木棍被砍断半截,身子躲过,直接抬脚飞踹,把人给踹出老远,压倒了好几个。
没有致命的兵器,萧宁和萧辰用直接有效的办法,折断人的手臂,顿时,一片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