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方克驾驶着吕先生的白色SUV，驰骋在B城东北部宽阔的公路上。深秋的冷风从车窗的缝隙间吹进，直愣愣地扫在方克的脸上，像是给他灌下去一大杯超浓的黑咖啡，提神醒脑。
十分钟前，林远给他发来一条信息：一切顺利。我带他们两个人回饭店休息，你们也可以过来，有事随时联系。
虽然方克恨不得一步就迈到香缘饭店，见到林远，知道事件的处理结果。但是眼望警戒线内的区域，他犹豫了。
凭借女性敏锐的直觉，阿梦看穿了方克的心思，告诉他尽管放心去，正好自己也要回房车里去处理工作，可以替他监督停车场内的情况。
明仔也说自己今晚会延迟收摊，可以与阿梦彼此照应。
对此，方克感激不尽！
坐在副驾的吕先生，把座椅调整到了极限，靠背和椅面几乎在同一平面，以便他胖大的身躯可以舒展的躺下。
他很想问身边的方克，有没有兴趣听他讲述自己的经历。因为之前盛怒之下的阿梦，已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令藏于其后的那点儿隐私、秘密，漏了风、走了光。倒不如找个机会，光明正大地合盘托出，省得在朋友心中落下个无私有弊的印象。
为此他偷瞄了方克好几眼。从对方心事重重的眼神中可以感觉到，此时方克的大脑完全没有空闲的频道去接收其它信息，考虑的应该都是自己的问题。
于是吕先生也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一会儿又要跟贺先生碰面，想到了贺先生对于信任的背叛以及今晚的反常表现，还有不幸被祸事牵连的遭遇……原本想说的话在他心中几经波折起落，现在又该以何种方式和态度向对方表达？
停好车后，方克疾步走进饭店，坐电梯直奔三楼。跟在他身边的吕先生，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透明人。
还是之前那个套间。门没关，屋内的灯光呈黄色的倒梯形铺在过道上，好像房间的主人知道随时会有人进来。
贺先生跟鹅顶男王强已经落座。尽管刚刚经历过一场心有余悸的打砸事件，那个“端坐”在椅子上的样品还是成功的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他们的视线不时地瞟向“女人”，只是碍于礼数不便在行动上多加试探。
吕先生暗自庆幸：也许这一次自己翻身有望。
方克连屁股都没坐稳，便急着向林远询问道：“警察那边说要怎么处理？”
林远双手轻搓着一只精巧的紫砂壶，淡定地回答道：“没什么事儿，放心吧。”
方克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狠下心，问出了那个最让自己感到紧张的问题：“关于责任和赔偿......他们是怎么认定的？”
林远看着他，嘴角挂着微笑，表情显得很轻松：“只要没有人员伤亡都好办，该怎么赔怎么赔呗。嘉瑞大厦，包括停车场都有保险，防的就是这个。”
尽管对方这么说，方克仍感觉不踏实。
他想：这么严重的事件，解决起来怎么可能像付钱买东西那么简单？对于肇事者，以及事件的起因，难道警方会避而不追？现在可是自媒体时代，那些无辜受损的车主们不可能个个都好说话，拿了赔偿就万事大吉。万一有谁把事件放到网上，稍一发酵，就可能酝酿出一场舆论风暴。警方也一定会有类似的考虑，不可能置自己的名誉于不顾。
当他整理好思路，准备继续追问时，林远却适时地岔开了话题：“各位，现在已经快三点了，你们有谁困了就告诉我，我这里可不缺睡觉的地方。”
出乎意料，对面的四个男人好像都挺精神，没有困意。
见此情景，林远接着说：“看来都是熬夜熬惯了的夜猫子啊。那这样，我定个时间，最晚三点半，咱们都去睡觉。”他把脸转向吕先生：“我还一直在惦记着你没讲完的商业大计呢。怎么样，要不现在你继续？我看这两位对你带来的东西也很感兴趣。”
被林远这么一问，吕先生倒显得有些局促。说实话，他现在的心态和几个小时之前坐在这里的时候相比，有了挺大的变化，没有那么激动了。
今晚的事情远比吕先生所预想的复杂，两条毫不相干的线索被强行且突兀地扭在了一起，令他感觉到一种极不真实的惶恐与忐忑，并随之产生了极其不好的预感，似乎自己最初的满心欢喜终会落得一个水中捞月的结局。
另外，吕先生也很清楚，现场比自己更焦虑的人是方克。从对方的眼神中就可以轻易看出，在他的脑子里还积着一堆问题，嗓子眼儿后面还憋着一堆话呢。
但是既然林远开口了，吕先生肯定不能装聋做哑。他在想，该如何回答才能做到既言简意赅，又能把话语权潜移默化的传给方克：“嗯……简单说吧，它是一种脱胎于传统的充气娃娃，利用高科技材料和人工智能打造出的机器人产品，主要用途就是陪伴，最大的卖点就是像人。”
“买一个要花多少钱？”心直口快的王强，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脱口而出。
“现在我还没有办法准确的告诉你们市场价格，毕竟它还是个新鲜事物，而且还有很多系列和型号，但是肯定不会便宜。我自己，连同样品加代理费，总共交给厂家三十五万。”
听到这里，贺先生着急了：“你已经把钱都付了？”
“是的，意向协议也签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没有跟我商量？”
本来还想保持心平气和的吕先生，却被贺先生的质问激怒了：“本来就是我去谈的，觉得合适就做，我就是这脾气，不会瞻前顾后，出尔反尔。”
贺先生听得出来，对方话里有话。为了不将矛盾激化，他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咱们当初商量的是，由你去考察产品，然后回来再讨论下一步的计划。”
“讨论？我连你的人都找不到！幸亏我自己还有点儿钱，可以先把项目先拿下，好生意是不等人的！”
贺先生可不想在外人面前跟自己的好友过分计较，即伤和气又丢面子。他把话题直接转向重点：“我最近也一直在研究这类产品，大概有些了解。照你之前发的资料来看，如果这个样品能够具备那么强大的功能，先不说有没有可能实现，根据目前国内的科技水平，单是造价成本就不会低于数十万。
另外，凭你多年做市场的经验，像这种级别的产品，一个大区域的总代理，是区区二十万的代理费可以搞定的吗？”
贺先生知道自己的这番话不够委婉，大概率会激起吕先生更为强烈的反感。可是他对自己的观点和判断很有信心，所以坚持认为，这种话就得在人多的时候说才有意义。因为人数多，更容易形成一致性的意见，对是非做出压倒性的裁决，让思维陷入误区和偏见中的吕先生得以信服，帮助他理清思路，认清对错。
果然，不服气的吕先生选择为捍卫尊严而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那这样，咱们当场检验，操控它的app就在我的手机里，现在我就把它们联上。”
吕先生大步走到“女人”身后，在它细嫩修长的脖颈后部一通摸索。不知情的人看上去，会感觉动作有些猥琐。
他摁动了一个隐藏在“女人”皮肤下方的按钮，那里立刻亮起了红色的光，然后吕先生拿出手机一通操作。
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后，红光变成了绿光，转瞬即逝。
这时，现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屏息凝神的期待着，包括之前心不在焉的方克。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对启动后的“女人”做出了各自的心理预判，希望能够亲眼所见它做出一些与他们心中预想一致，或者更加超越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