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敢骗我！”吴铁雄气得浑身栗抖：“当时你们为什么不说？”
长发少年低声解释道：“我们怕鸡毛报复，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胡扯！他就是一个混混，动的了你们吗？”吴铁雄指着长发少年说：“东子，你们家的旅行社在全国有上百家，员工上千人......”又指着卷发少年：“车神，你家的工厂里至少也有几百名工人吧！鸡毛有什么？他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你们凭什么怕他？”
一直没有说话，绰号“车神”的卷发少年开口了：“其实有些话我早想跟你说……车队是人家鸡毛组建的，咱们加入的时候，他就是头儿。你别看现在咱们几个在车队里好像挺有地位，什么活动都是咱们组织，那是因为每次出钱的都是咱们，他们都是冲着钱的面子上才恭维你的，背地里还是鸡毛说了算。
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好多次，咱们撤出去，自己玩，可是你不听。鸡毛知道东子老实，动不动就从他那儿诈钱。东子怕你跟他翻脸，闹出事情，什么都不敢告诉你……”
“别说了！——”吴铁雄宛若一头失控的野象，不顾一切地冲向包间外，每走一步，桌椅都在发抖。
“回来，你想干嘛！？”林远用一声怒斥，将他喝住，不敢再向前去。
“给我老老实实的坐好，一点儿责任感都没有！你走了，客人怎么办？你朋友不过只是说了几句实话，就让你丢面子了？伤自尊了？从小我是怎么教育你的，只有愚蠢的人才在乎面子，能成事的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只在乎价值，每一句话的价值，每一件事的价值，每一个人的价值！
那个叫鸡毛的人是骗了你，欺负了你的朋友，但是你们也没有太大的损失。远离他，及时止损就行，干嘛非要把事情恶化？再说了，换个角度去想，他也算帮了你，对不对？”
尽管吴铁雄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起伏的胸膛还是将他余怒未消的情绪表露无疑。对于林远所说的话，他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混乱的大脑暂时还无法平静地思考。
听着林远教训吴铁雄，方克有一种错觉，仿佛是在教训他，因为口吻完全一样——那个语气生硬的怪老头又回来了。
林远把吴铁雄拉到自己身边，让他坐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虽然整件事都是因鸡毛而起，可是因为这件事，你的朋友跟你说了真话，让你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看清楚了谁是真正的朋友，这就等于你在与鸡毛交往的过程中，获取了双重价值。以后只要你能够吸取教训，谦虚听劝，亲君子，远小人，那之前吃过的亏、上过的当都值了。”
在看似不经意间，林远把目光投向了方克。
从对方的眼神中，方克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温暖。他想：也许这番苦口婆心的教导，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吴铁雄想通了，不再执拗：“知道了，叔，是我冲动了。东子，车神，对不起，以后咱们自己玩，不跟他们混了。但是如果鸡毛再找麻烦，你们必须跟我说，咱们一起想办法。实在不行......”他坏笑着看了一眼林远：“就找林叔帮忙！”
林远连忙摆手道:“别来这套，我老了，没那么大本事。未来是你们的，自己闯吧。”
然后他起身对大家说：“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抱歉。现在我就去安排饭菜……”
“叔，能喝点儿酒吗？”不等林远说完，吴铁雄便急着问道。
本来林远想要说“不”，可是一看到抬着头、眼巴巴地望向自己的吴铁雄，心软了：“今天破例，你们三个小孩儿一人一瓶啤酒，多了没有……你帮忙监督一下吧。”
方克点头，他感觉自己没有理由回绝这个任务。
走到门边时，林远扭过脸，问七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四处转转，故地重游一下？”
七婆立马答应——让一位五十多岁的人，坐在一群彼此并不相熟的年轻人中间，别扭程度可想而知。她非常感谢林远。
与众人道别后，两人走出包间，七婆没再回来。
包间里变成了青少年们的天地。音乐响起，氛围顿时轻快起来。
阿梦神秘兮兮地走到吴铁雄身边，给他播放着手机里的视频，东子和车神也凑过来一起观看。一边看，他们一边不时地瞄向方克。
装作若无其事的方克，表面上在与青子闲聊，心里却在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回应那几个家伙。
饭菜一道接一道的上来，偌大的一张桌子被摆的满满当当，地上还放了一箱啤酒。
吴铁雄给在座的每个人面前都搁上了一瓶酒，大声地鼓动道：“林叔对我们三个有限制，但是你们一定要多喝！”
今天方克休息，也想趁机放纵一把。
酒精是一种奇特的人际关系粘合剂，即使彼此之前并不熟络，几杯酒下肚，都可能变成无话不说的挚友，何况包间里还是一群年轻人！
一阵狼吞虎咽过后，阿梦提议玩游戏，得到了多数人的积极响应。
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游戏规则：由她转动酒瓶。当酒瓶停止转动时，瓶底对着的人向瓶口对着的人提问，其他人对被提问者的回答进行投票，决定是否通过。如果通过失败，要接受惩罚。
当酒瓶口对着方克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是觉得这个过程有些多余，还不如有话直接问，反正游戏的目的也是为了揭穿自己的身份。
车神瞟了一眼阿梦，彼此心照不宣。
他发问道：“你是不是‘鬼脸弹弓侠’？”
方克没有回答。
他从干果盘里抓起一把瓜子，四下瞅了瞅，瞄准了一件被摆放在前方电视柜上的微缩版编钟工艺品，调整好手势，手臂发劲，一颗颗瓜子飞射出去，随之响起一连串悦耳的音符——原来他用手指射出的瓜子，每一颗都精准地打在了不同的编钟上。
方克嘴上没说，却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众人惊呼、拍掌，吴铁雄尤其激动。他快步绕到方克身边，举起酒瓶：“方哥，这酒我干了，以后就跟你学了！”
方克将他拦住：“等一下，我可没有答应！”
这句话把吴铁雄噎得不轻，表情十分尴尬，不知该如何答对。
方克心里发笑，把话拉了回来：“你真心想学？”
“那还用问！”吴铁雄说这几个字的时候，似乎是想让全世界都能听见。以证明自己的决心。
“行！不过我有个规矩，教你可以，但是得拿东西换。”
“没问题！要什么，钱还是礼物？”
“本事！你得用自己拿得出手的本事来跟我交换，我教你，你也得教我，这样才有价值。”
方克领悟到了林远话中的奥妙，也非常赞同——做有价值的人和事。
就在吴铁雄犯难的时候，车神说：“方哥，你看这样行不行。让他跟你学弹弓，我替他教你骑摩托......可不是普通的骑哟，是可以玩特技的那种。”
东子也在一旁敲边鼓：“你听他的外号，车神！我们骑摩托都是跟他学的。”
方克点了点头，看着吴铁雄：“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这个徒弟有什么特长？”
吴铁雄含糊地说：“爱好......能算特长吗？”
“算——！”方克用肯定的态度鼓励着他。
“我喜欢打拳......”
“散打还是拳击？”
“拳击！”吴铁雄的回答非常肯定。
“正好，我也喜欢。咱们改天一起去拳馆练拳，怎么样？”
“太好了，就这么定！”
林远再次走进包间：“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叔，我们刚约定，以后一起去打拳。”
“好啊，打拳我也有兴趣，能算上我一个吗？”说着，林远摆了一个标准的拳击姿势。
方克还没来得及表态，吴铁雄就抢着答应了：“没问题，咱们一起去！您就应该多运动，对身体好。我已经拜方哥为师了，他是全网著名的弹弓高手，是网红明星！”吴铁雄兴奋得手舞足蹈，尽显少年人应有的单纯。
“哦？”林远望向方克的目光意味深长：“网红明星？能挣钱吗？”
这回换成方克为难了，他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回答这么直接的问题。
“当然能！”阿梦替他给出了答案：“我就是做自媒体的......诶，他也算是。“她指的是身旁的青子：“像他这种专业级别的游戏高手，单个平台的粉丝都在十万以上，甚至几十万，每月即使不算那些特约评测、推荐带货等业务，单靠投币打赏以及平台分红，月入也能轻松过万，而且这还是最保守的估算。“她用胳膊肘怼了一下青子：”我没有说错吧？”
青子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嗯......实际会更多。”
“您看，是吧。而他......”阿梦转而指向方克：“......成名更早，粉丝更多。记得当初他有一套深夜打老鼠的视频，硬是把大家习以为常的城市街道和公园窄巷拍出了密林追踪的效果，各种类型的弹弓被他玩的出神入化，打起老鼠来更是百发百中。这些视频在当时全网独树一帜，播放量惊人，打赏充电的钱源源不断。光我自己就从他那里买了不下二十只弹弓，其中有很多都是比较贵的定制款，还有数不清的子弹和配件。
直到我进入这一行以后才知道，像他这种咖位，年入百万都很正常。”
阿梦的话，将林远带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看着方克，似乎是在期待什么。
方克读懂了对方的眼神。对于阿梦所说的一切，现在他应该给与一些回应，予以证实。
“哪有那么夸张，我就是个保安，不是什么网红明星，也没什么咖位。只是喜欢玩弹弓，偶尔抽空拍个视频。钱么......之前确实挣了一些，可惜来得快，去得快，后来做生意都赔进去了。”
“年轻人做生意，赔钱就是赚钱，太正常了。只要坚持，肯定能成功。”
“他竟然会一脸慈祥地鼓励我！”方克想。
他不明白，那个曾经对自己横眉冷对的怪老头，今天的态度为何会如此不同，好像一位与自己关系亲密的长者。
看着出神的方克，吴铁雄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方哥，我才想起来，林叔是嘉瑞停车场的股东，也是你的老板啊。你还不趁机敬他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