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来了！
尽管快餐店内已是一片混乱，可是方克整晚悬着的心却不再忐忑。不管好事、坏事，只要发生了，就比无形无状的猜测强。
今天在上班的路上，方克的眼皮跳个不停，连带着心情也跟着起伏不定。
前几天他才对吕先生说，自己没有在深夜的快餐店里见到过流浪汉，今晚就遇着了。世间事总是如此诡异奇妙，上一秒否认，下一秒打脸。
方克熟悉这些城市流浪者们身上的气味和行头，在南方时，他与他们常打交道。这群身处底层之人，也许是暂无工作的失业者，也可能是彻底躺平的“挂壁大神”。他们与衣着破烂、衣不遮体的乞丐不同，尚未丧失自食其力的能力与尊严。
对于这些人，方克既不厌恶也不同情，只求彼此可以相互理解，相安无事就好。
在那五个人动手之前，方克正坐在窗边低头画画。他喜欢这个位置，因为坐在这里便于观察。无论是店内的进出人员还是停车场的新进车辆，他都抬头可见。身旁的吕先生无所事事地嗑着瓜子，看着手机，不时地笑两声，或是冒出两句不太文明的评论。
事情的发生就在转瞬间。
从同一桌打牌到混乱的群殴，中间没有多余的争吵，场景转换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方克的第一反应就是厉声呵斥：“住手，别打了！”
与此同时他收起画本，三步并作一步，蹿至墙角。一手拎住一人的后脖领，双臂用力向后一抡，将背对自己的两个男人甩出战团。
单论体型，那两个男人个个都比方克结实魁梧，却被他如拎小鸡一般甩出！
十六年前，当七岁的小方克无意间发现，自己竟然会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爆发超常之力时，也曾像此刻对面的三个男人那般惊讶，所不同的是他还有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激动。
原来故事里所写的天生神力，确有实例。
方克正要询问他们打架的原因，身后却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和嗡鸣般的指责：“小子，你把人弄伤了。”
方克转身，瞅了一眼冲他说话的男人，对方高耸的前额格外显眼，甚至可以让人忽略他地中海的发型。
“真像一只鹅！”他想。
在鹅顶男身边，一位身着灰色帽衫的紫胖子半躺在地，以手揉腰，表情痛苦。
“你怎么了？”
“他撞伤了腰，站不起来了！”鹅顶男答道。
“我问他呢！”
“他是哑巴，听不见你说话！你看……全都青了！”鹅顶男撩起胖子的衣服，指着腰部的一处瘀伤说。
方克打眼一看就知道那是旧伤。几乎在他的整个青春期，在他的身上，类似的印记就没有消失过，只是出现的部位、面积的大小和轻重的程度有所不同。
方克问鹅顶男：“你想说，他的伤是我弄的？”
”当然！被你一拽，他的腰正好撞在了桌角上！”
“我要是不承认呢？”
“他们都能作证！”
方克觉出了蹊跷，盯着另一侧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的三个人，问：“你们都看见是我干的，对吗？”
这时，那三个男人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身体是自由的。
中间的矮瘦子使劲儿地挺了挺肚子，似乎只有这么做他才能有底气，随即用一副压瘪了的公鸭嗓回应道：“对，就是你！”。
“碰瓷……冲我来的！”方克明白了，也淡定了。
“说吧，想怎么解决！”他若无其事地环视着五位高矮胖瘦的男人，脸上没有一丝畏惧，咄咄的目光反而让对方有些迟疑。
“你总得表示一下吧……”矮瘦子含糊着说，把自己挺成了一张弓。
“你拿一万块钱，我们送他去医院！”相比之下，还是鹅顶男有主意。
“给了钱，这件事就跟我无关了？”
“那当然！”
“行，我可以给钱，还能多给，不过现在你们拿不走。”方克笑眯眯地说。
“什么意思？”
“去把指使你们的人带来，我信不过你们，必须当着他的面付钱，省的没完没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鹅顶男的目光在闪躲。
方克突然窜至鹅顶男近前，吓得对方连连后退。
他步步紧逼，直到对方退无可退。
方克的双眼喷涌着睾丸激素激升的亢奋：“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见过你。就你这副德行，我见过一次就忘不掉，何况还不止一次。”
“你……胡说。”
“我每天早上六点下班，坐835路回家。南营是最容易堵车的一站，因为那里有一个劳务市场，路边挤满了找工作的人，而你就混迹其中。”
“你凭什么……”
“凭我的视力好，记忆力也不差，关键是……”说着，方克从兜里掏出绿皮小本，一只手迅速翻页，目光随之跳动、定格，然后将本子怼在鹅顶男面前：“我还会画画！就你这空前绝后的额头，我怎么能不记录下来？”
这时，一直站在事件圈外的吕先生，为了能够看清楚小绿本上的画，斜身侧探，把脸凑到了鹅顶男的肩膀上，形象很是滑稽。
“我操，画得真像。”说到这里，他还故意把脸转向一旁，一副认真审视对方的模样：“简直一毛一样！”
方克冲着吕先生笑了笑，接着对鸭嘴男和他的同伙说：“我不废话，只要你们能把那个人叫来，一人给一千块。”
这时，那名腰部有伤的哑巴站了起来，哼哼呀呀的跟鹅顶男和同伙们比划着。
经过几分钟短暂的交流和争论，五个人取得了共识。
鹅顶男转了转眼珠：“行，我去叫人，不过你得先给钱！”
方克略加思索：“可以，但是在你回来之前，其他人都不能走。”
鹅顶男收钱后风风火火地走出店门，其余四人又在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极像顺从听话、等待领导指示的部下。
“你真给钱啊？”吕先生没有想到方克竟然会采取这种方式去解决问题，更没想到他真的会给五个人的手机逐一转账：“5000块钱，顶你一个月的工资了！图什么呢？”
“你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方克反问道。
“是不是上次那家伙雇的人，来找你报复的？”
“应该是！现在我在明他在暗，如果不能尽快地解决问题，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弄不好连我的工作都会受影响。有一句话很烂，不过用在这里很合适，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那你也不该把钱他们，他们跟那家伙又没什么关系。”
“我是在替他给钱。人虽然是他雇的，但是在事成之前，我估计他不会付钱，最多也就是给一点儿定金。我这么做就是想表示一下，给他一个面子，让我们之间能有商量的余地。再说了，现在不给钱谁给你办事？”
“你不怕那个人拿钱跑了？”
“他赚钱还能带上自己的兄弟，应该不至于。你看看那几个人，要么瘦小无力，要么腰部受伤，还有聋哑人。但凡自私点儿，都不会跟这些累赘混在一起。”
“那也不一定……”
没等吕先生把话说完，鹅顶男就和另一个男人相互推搡着走进店中。男人走在前面，嘴角带血，一副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看样子，鹅顶男把他请来还真是费了点儿”劲”！
方克和吕先生相视一笑——不出所料，走在前面的正是前几天碰瓷七婆的中年男。
“人我给你带来了，就是他雇的我们。”鹅顶男推了中年男一下。中年男恶狠狠地瞪了鸭嘴男一眼，没有反抗。
“看着像是你雇的他呀！”吕先生玩笑道。
“妈的，跟他好好说话不行，非得动手。就给我们那么一点儿钱，我才不惯着他。”
方克对鹅顶男谢道：“够意思！你们可以走了，剩下的就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鹅顶男等人正要离开，方克又把他叫住。
“我再多给你两百块。”
“为什么？”
方克指着他的衣服说：“赔你的衣服，毕竟是为了给我办事弄破的。”
这时鹅顶男才注意到，自己上衣右侧靠后的连肩处被撕开了。
他憨笑着说：“缝两针就行了，要赔也得是他赔，你付的钱足够了。”
“方便的话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事我找你。”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