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本应有四个人落座的桌子，现在却只有吕、贺二人对聊。
“饭菜没怎么动啊，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贺先生瞅着满桌的吃食，不无可惜地说。
“嗨，无所谓，我们也是刚认识，正好咱两边吃边聊。”吕先生递过去一双筷子。
贺先生将筷子放在一边，从棕红色的皮包内取出一个文件夹：“这是你要的文件，抓紧看，后面还有不少手续要办。”
吕先生接过文件夹，翻看着。
贺先生又说：“唉，现在这环境……拿钱出来还是要多考虑考虑。”
这句话令吕先生的情绪骤然低落。他能感觉到，贺先生对于合作的态度越发犹疑。
夜宵时光草草结束，两人各自驾车离去。
从嘉瑞停车场驱车向南出发，吕先生回家只需要经过两个十字路口，反向行驶的贺先生也是如此。
不过只是几分钟的车程，两人却经常绕路而行——对他们而言，回家是一种各有苦衷的沉重。
吕先生住在六楼。当他走出电梯来到家门口时，鞋架上搁着的一双男式皮鞋引起了他的注意。倒不是因为皮鞋的颜色和款式有多么特殊，而是因为它不是吕先生的鞋。
秒懂的吕先生没有选择果断地离开，而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蹑足潜踪的他好像在作贼。
“要怕也应该是那个男人害怕，起码现在这里还是我的家，她没有权力赶我走……”吕先生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在为自己打气，却没有什么实际效果，心里还是发虚。
毕竟这不是他的房子。
客房门被锁！
吕先生恨恨的朝地上啐了一口，用极低的声音愤愤地说：“妈的，看来是要跟我撕破脸了！”
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线，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旁边，轻轻地坐下。在这个空间里，他到底还是无法理直气壮起来，但是也不想随便当一只逃跑的乌龟，起码应该做点儿什么，表明一下态度，宣誓一下主权。
“连条狗都知道应该这么做…….”吕先生想。
想归想，可是当事情突然在眼前真实发生时，处理方式往往都会偏离预期。
主卧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道人影与光同出，吕先生的心随之缩紧。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鞋的主人即将露面。
在客厅昏暗的光线下，一位上半身裸露，下半身裹着一条白色浴巾的健美男子与坐在沙发上的吕先生四目相对……
与此同时，卧室里传来了女人故作娇吟之声：“愣在那儿干嘛，上厕所还要我陪吗？”
……
直到走进电梯，女人的声音还在吕先生耳边回响。他知道这是冯女士赤裸裸的挑衅，目的就是要恶心他、激怒他，逼他离开家，离开公司，离开她！
他一点儿也不恨那个男人，因为那就是曾经的他。但是他不会让那个女人得逞，起码现在不行……
为了成功，何惧胯下之辱！
吕先生漫无目的的驾车前行，不知不觉又回了嘉瑞停车场。
他推开青青便利店的门，想要买些啤酒和零食，不想却撞见了方克，彼此都有些吃惊。
结账时，吕先生对方克说：“老头走了。”
方克顿解其意，与之相视一笑。唯有坐在收银台后方的青子一无所知，也毫无兴趣——他正在为一命通关而努力。
方克拍了拍青子的肩膀，以示告别。
快餐店内，方克与吕先生对坐，发觉对方神色低迷。
吕先生递给方克一罐啤酒。
“我在值班，不能喝酒。”
吕先生也不坚持，指着几包打开的零食说：“吃点儿东西行吧？”
方克点了点头，心想：他有心事。
吕先生喝了口酒，黯然地望向窗外：“以前老赵经常说，像我们这种晚上不回家的人是心里有病，拿不起放不下，脑袋里尽是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搞不清楚自己的斤两……现在想来，他说得没错。”
“你的心病是啥？”方克的提问直接了当，好像彼此已经熟络多年。
吕先生却反问他：“你为什么要躲那个老头？”
“话不投机，待在一起也别扭，惹不起就躲呗。”这是实话。
“我也是，只是对象不同。其实咱两有很多地方都一样，都是外地人，在这里都没根……”吕先生的眼神渐现忧伤。
方克可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受对方影响！
深夜本就容易伤感，万一情不自禁地说出了秘密，实在不值。事成于密而败于泄——这是他谨记的一句古训。
于是他立刻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对这里很熟悉？给我讲讲呗。”
吕先生来了兴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你想听什么？人还是事儿？”
“无所谓，都行。”
吕先生正了正坐姿，喝了两口啤酒，清了清嗓子，拿出了一副作报告的架势：“先跟你说说这家快餐店吧，老板是大业主的岳父。以前这里是24小时营业，生意不错。不过现在不行了，经济环境太差，楼里的公司、机构走了一大半，餐厅主要的收入都是靠白天的外卖。不过人家老爷子很佛系，即便打烊了，店里照样可以随便坐，冬暖夏凉，遮风避雨。所以晚上经常会有流浪汉进来睡觉，不知道你见过没有。”
“暂时没有，只知道收废品的七婆每晚都来。”
“七婆？……”吕先生面现神秘之色：“那可是个人物！别以为刚才只是一场简单的碰瓷，后面肯定有事儿！你等着，回头我非弄明白不可......”
两人越说话越多，不知不觉，啤酒和零食都被吃喝殆尽。
在酒精的作用下，吕先生有些熬不住了，连打了几个哈欠：“兄弟，我得回车里躺会儿，你呢？”
“我没事，熬夜是我的工作。”
吕先生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有些不舍地说：“谢谢你，兄弟！刚才我的心情贼差，好在跟你聊了这么久，把糟心的事情都忘了。”
收拾完桌子，两人一起走出快餐店，迎面吹过一阵北方的秋风。
“我先进去歇着了。”吕先生走到自己那辆宽大的白色SUV旁，开门钻了进去。
方克站在台阶上，掏出手机，查看着订单信息。除了当保安，他还有副业。
多年的社会磨砺让他深知赚钱的重要，那个怪老头的指责纯属主观偏见！
今晚夜空清朗，方克抬头仰望，心事上涌。
回返店内，他坐在窗边，掏出绿皮小本逐页翻看。每一页的绘画都很潦草，甚至难以辨认，只有方克自己知道画中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