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秣兵历马(10)
曳犹生2025-04-23 08:532,269

  在鼎力集团拆分前的最后一次内部会议上,会议室里只有林远和吴小指两个人。

  尽管病症会令林远的记忆力持续衰退,可是对于那天的事情,他至今仍能记忆犹新。因为当时的吴小指,给了他一种与先前判若两人的陌生感。

  在前一次,林远决定要在集团内部,将“香缘”和“九城香”两个品牌暂时分开,启动竞争机制时,吴小指曾多次劝阻,表示反对。那时候,从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真情,他是真的把林远当成是自己大哥和集团的领袖。而他自己,只不过是一名因感恩戴德,而甘心去赴汤蹈火的追随者。

  当时,他对林远所说的那些话,例如“我的一切都是您给的,‘九城香’就是‘香缘’,无论何时,两个品牌都只有您一个老板……”等等,在林远看来,都是发自肺腑,不参杂半点虚情假意。

  然而,到了真的要拆分整个集团的时候,吴小指的态度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在林远第一次告诉他这个决定时,吴小指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只是漠然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似乎对于这个决定早有预感,抑或是正中下怀。

  而在拆分之后的利益归属问题上,吴小指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谦让,反而在虎视眈眈地窥视着那些原本属于林远的利益,其中就包括“香缘”的四家分店。

  更令林远感到意外,以致措手不及的,还有对方在会议上的表现。

  变脸后的吴小指,对待林远如同仇敌一般,多次在有集团领导层级别的员工所参加的会议上,逐条列举其在经营管理集团过程中的问题和错误,并且给予着毫不留情的抨击。

  在林远的印象中,这位自己于危难之时伸手相助的小兄弟,一向少言寡语,不善言谈。却不想,他在会议上的每一次发言都是声情并茂,慷慨激昂,极具感染力。

  明眼人都能看的明白,包括林远在内。但凡是能够在众人面前,如此镇定自若,口若悬河,且理据充分,令对手难以招架者,多半是在背后早已蓄谋已久,为的只是等待着一个出手即中的机会。

  对于自己的目的,吴小指倒是不加掩饰。一来,他主张要力保鼎力集团,不同意将其结束;二来,就是希望可以赢得多数人的支持,逼林远“让贤”,由他取而代之,接管“香缘”,进而成为鼎力集团的新领导。

  林远毕竟是林远,虽说因一时未加防备,而令自己陷入了被动的局面,可是他并没有放弃对底线的坚守——“香缘”他绝不可能放手。

  最后一次谈判,不再有其他人列席,林远只想跟吴小指一对一的把话说开。他想问一问对方,在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令昔日的交情于瞬间崩裂。

  直到那时,林远也不相信是自己眼瞎,错把顽石当美玉。

  但是结果却令他大跌眼镜。

  吴小指非但没有与林远一起追忆往昔之意,话里话外还透着那么一股子盛气凌人的傲慢。仿佛与他说话之人,不是对他情深义重的良师益友,而是一个跪拜于其膝下,乞求他给与施舍的手下败将。

  最令林远没有想到,且对他打击最深的一段话,是吴小指在谈判接近尾声时对他所说——

  “虽然你没有亲儿子,但是总算还有一个干儿子。天有不测风云,万一有一天你病倒了,我保证会让铁雄在你床前尽孝。即使在你百年之后,我也会让他逢年过节,为你烧纸磕头。

  所以,你想一想,把‘香缘’转给我,你一点儿都不亏。不仅月月年年有钱拿,衣食无忧,而且还有一个替你跑前跑后的干儿子,也算是后继有人,三全齐美......”

  在那一刻,林远只觉得气冲两肋。他指着吴小指的鼻子,想说说不出,想骂骂不出。

  自那以后,“儿子”——便成了他的心病。

  这一小段插曲,仍然仅是在林远的脑海中闪过,没有从他的口中流出。

  吴小指并没有保住鼎力集团,也可以说是他自觉没有必要。因为既然不能如愿以偿的得到林远手中的四家店,那么留着一个集团的虚名也毫无意义。

  彻底分道扬镳的两个品牌,继续在各自的赛道里前行,然而彼此间的距离却是越拉越大——“香缘”被“九城香”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屋漏偏逢连阴雨。

  就在林远不得不采取“以店补店”的形式,用老店逐渐下滑的盈利,去挽救效益不好,甚至是月月亏损的分店时,又赶上了一场席卷全球的大瘟疫,令其经营的困境雪上加霜,也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心。

  恰逢此时,各店生意不仅未受大环境影响,反而逆势上扬的吴小指,又一次向林远发来了邀约,目的仍是旧事重提,希望可以用更为优厚的条件去打动对方,让他得以入股“香缘”,统领“香缘”,或者干脆将其彻底收购。

  林远扪心自问,那时候的自己确实是心力交瘁。不仅是外部原因,连身体也在频繁地对他发出警告,他自觉体能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继续支撑自己拼命三郎似的工作方式。

  所以,他动摇了。

  然而,世事却总是出人预料。

  就在他于某个辗转反侧的深夜,意欲打电话约吴小指,一起找时间商谈,关于出让“香缘”股份的具体事宜时,电话响了。

  电话那头是多日未有联系的弟弟,方近。以林远对弟弟的了解,这个时间他早已应该进入梦乡。打来电话,必有急事。

  果然,方近所说之事直接关乎林远的儿子,远在异乡的方克。

  至今方克都以为,其欠债之事,家人们一无所知。他笃定的相信,既然自己愿赌服输,明知被骗,也甘愿承担责任。那么作为债主,也理应遵守彼此所签协议之规定,谁欠的债找谁,不去牵连旁人。

  可惜,在人类社会里,信任本就是一只三条腿儿的蛤蟆,极其难找,何况对方还是以骗为生。

  他们最怕的就是像方克这种年纪轻轻的独身男人,说走就走,无牵无挂。为以防万一,债主早已把他的底细摸了个透,派人通知了他的叔叔方近。万一方克脚底抹油——溜了,还能有人兜底。

  方近是一个谨小慎微的老实人,虽然一生碌碌无为,地位卑微,但是对于哥哥和侄子的感情,却是真切而朴实。

  得知侄子在外遭遇如此祸事,他心急如焚又自感力量微薄,唯有向哥哥求助。

  方克不会想到,一直以来,让他引以为豪的、凭借自己一己之力还清欠款之事,其真相却是,在背后还有一个改名为林远之人,在默默地帮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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