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秣兵历马(4)
曳犹生2025-04-02 08:562,058

  “他就是一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

  随着林远将自己与吴小指之间的往事逐一说出,情绪也在彼此的恩怨摩擦中悄然升温,直至点燃,由火花渐升成烈焰。理智在激愤的高温灼烧下,瞬间炸裂!

  说完了这句话,他有些后悔,自觉有失沉稳,像是一个看着自己心爱的玩具被别人夺走,却又无计可施,只会撒泼打滚,以博同情的小孩。

  这种行为他一向不齿,此刻却又难以自持。

  对于林远的失控,贺先生、吕先生和七婆,三个人谁都看得出来——对方的愤怒溢于言表!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理解。

  如果把林远所说之事的主角换成是他们自己,恐怕不会比林远做的更好,也许会更加偏激,甚至一蹶不振。起码眼前这位刚走出医院不久的老头儿,并没有被自己羸弱的身躯拖垮了斗志!

  林远不是一个愿意将自己的失败经历与他人分享之人,恐怕这也是人之共性——成功谁都愿意夸耀,反之只会令自己蒙羞。

  可是就在今晚,在经过自尊与反击的数次衡量后,他选择了后者,放下了包袱。

  之所以重新组队,林远目的无非就是希望可以令事业重振旗鼓,让生意起死回生。用人不疑——既然已经将对方认定为是自己的战友,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家都会在同一条战壕中并肩作战,那么作为召集者,以及香缘饭店的创始人、老板,林远就得尽量压制自己的骄傲,实事求是地将自己一路的商业历程和盘托出,让他们从自己的失败中去了解、分析,找到一条改革之路,尽快让饭店的经营走出困境。

  因此,在对贺先生等人讲述过往时,林远可以放下父亲的包袱,心态远比面对方克时更为平实、客观。

  他从自己彻底离开那座西北小城之后讲起,省略了那些与家庭和情感相关的情节。

  在讲到自己是如何白手起家时,他难掩兴奋与激动。

  林远非常怀念那段艰苦却充满激情的岁月,无论干着怎样繁重、低贱的工作,都不会令他怀疑自己的能力,磨灭其出人头地的信念。

  当他第一次站在香缘饭店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时,这里只有一处杂草丛生的破旧工厂,周边到处都是隆隆作响的工地,尘土飞扬,一派百废待兴之态。

  有时候,因为缘分而做出的决定就是那么简单。只是短短几分钟,林远就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去高息借贷,也要孤注一掷地拿下这里。

  之后的事实证明,他赌对了。香缘饭店的生意蒸蒸日上,分店一家接一家的开。那时候的他,真是日进斗金。

  在为第三家分店选址时,他认识了当时已经走投无路的吴小指——当时他还有小指。

  若论在B城餐饮界的根基,年纪比林远小了一轮多的吴小指,绝对算得上深厚。从十四岁起,他就在一家经营本地菜的老字号饭店里打零工,十六岁进后厨,半年后便拿起了锅铲。

  因其为人仗义,聪明能干,与同事之间上和下睦,故而深得老板赏识。加之他与老板的女儿年貌相当,情投意合。于是,在吴小指二十三岁时,便入赘成亲。不久后,他顺理成章地接手饭店。

  吴小指天生就是一个生意人,对于生意之事有着超人的判断力和悟性。原本数十年都只有一家门店的老字号,在其经营下,很快便走上了连锁发展的道路。

  在经营饭店的过程中,他积极进取,敢于尝试,不墨守成规。通过借鉴吸收海外同行的先进经验,他斥资设立中央厨房,不仅给自己旗下的饭店提供配餐,还承接其他饭店的业务。这种做法在二十多年前的B城餐饮行业中,绝对算得上是超前的选择。

  伴随着生意越做越大,钱越赚越多,吴小指的各类应酬自然也就愈发频繁,结交的人也变得鱼龙混杂。

  在几位心怀叵测之徒的引诱下,他一脚一脚地迈进了赌博的泥潭,且越陷越深,终于落得个倾家荡产的结局。起早贪黑打拼出的数家饭店,都只能低价转让,用以还债。

  得知这一消息的同行,包括林远在内,纷纷想要趁机压价捡漏。然而在与吴小指见面交谈后,林远的想法有了变化。

  做生意的目的肯定是希望赚钱,毕竟牟利是一切商业行为的目标。但是对于商海中的某些人而言,例如林远,赚钱只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不是他披荆斩浪的终极方向。

  他想要的是立业和成名!

  林远一向将商场视为战场——真正的战场。他为自己描绘的蓝图不仅是富甲一方,更是在一轮轮商战的攻城略地后,铸就一番铭刻青史的伟业。

  所以,与钱财相比,他更爱人才。

  林远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位矮墩精壮的年轻人,一位普通人眼中的失败者,在面对自己已是满盘皆输的败局时,表情和言谈却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懊恼和沮丧,反倒凸显出一种极为难得的、“做了不悔,悔了不做”的超然感。

  那时的林远突然意识到,吴小指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甚至比当年与他同龄时的自己更为自信、强大!

  吴小指所表现出的不在乎、不在意,不是那种强打精神,刻意装给外人看的假象,而是他真实的心理反应——因为知道自己还能东山再起,并且更加辉煌,所以他根本不会在意在眼前的得失。

  这也是为什么他敢在赌局上一掷千金,只求赢得爽快,输得痛快——千金散去还复来!

  林远最愿意结交这样的人,他的想法是要让这种难得的人才为自己所用,助自己成就一番大业!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对于如何收购对方的饭店,林远有了不同于之前的思路。

  他打消了原先趁人之危的念头,而是要倾其所有,按市价去收购吴小指的产业,以助其度过难关。

  林远的所作所为,令吴小指感动。他跪地拜林远为大哥,发誓今生戒赌,并愿意誓死跟随。

  之后,他自断小指,以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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