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吕先生的问话令贺先生感到震惊！他听的出来，对方的口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吕先生坐起身，把脸转向贺先生，盯着他的侧脸，又问了一遍：“你，敢杀人吗？”
贺先生将车速减慢，靠路边停了下来。
“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我现在很想杀人，可是不敢......其实也不是不敢，是不能，代价太大。”
“你想杀谁？”
“那两个骗子……还有别人！”
“别人……？”贺先生心想，冯女士一定跑不了，因为他知道吕先生最恨的人是谁。
贺先生和吕先生，彼此都视对方为知己。在他们平时聊天的过程中，谁都免不了会向对方倾诉自己的苦衷，吐槽他人的问题。但是，就吕先生与冯女士之间的事情而言，从吕先生所例举的种种情况去看，贺先生对于此事的真实态度却与吕先生相反。尽管他从来都没有对吕先生直说，却会经常委婉的表达——他觉得吕先生根本没有资格去恨。
不过眼下这不是首要问题，只是一种发散性的联想。现在贺先生想要弄明白的是，吕先生在这次外出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搞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有助于分析，并从中找到亡羊补牢的解决方案。
之前贺先生就想问，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有了吕先生刚才的话头，再问就会显得比较自然，也能避免引发起对方的抵触情绪。
“能跟我说说你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此时的吕先生，情绪确实已经稳定。
为了提神，他点燃了一支香烟。深吸几口之后，像在讲故事一样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半年前，他与贺先生一起关注到这个项目。之所以会被这一系列标榜着人工智能、生活伴侣、解压伙伴的产品所吸引，是因为他们两个人虽然处境不同，却都在为情所困，为情所累，不得已而选择逃避。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在深夜的嘉瑞停车场，彼此相聚相识的原因。
吕先生联系了厂家，想要沟通合作事宜。不想与他对接的负责人，却以“产品还在实验检测阶段，暂时无法进行实质性商谈”为由，多次婉拒。
人似乎天生就犯贱，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似乎就是越好。恰恰因为厂家的这种态度，反倒激起了吕先生的韧性，让他坚信这个项目的前景无限。而贺先生则通过一系列的调研，也认为只要厂家靠谱，这个项目确实应该想办法推进。
十天前，吕先生突然收到了厂家负责人发来的信息，邀请他去参加招商会与样品测试。
出发前，贺先生曾一再叮嘱他不要冲动做决定，尤其是牵扯到投钱的事情，一定不能擅自答应，要与他商量。
吕先生是这么答应的，但是现实情况却让他改变了主意——在招商见面会上，他见到了太多来自全国各地，包括海外的咨询者，火爆程度远超预期。
情绪的感性触点，极容易在环境与氛围的影响下而触发，暂忘理智。虽然吕先生没有忘记贺先生说过的话，但是他担心，一旦把时间耽误在与对方的商量与拉锯中，很可能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时，在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把项目拿下，让自已翻身，离开那个臭女人！
当然，他也是真的在现场看到了技术人员对于样品的操作，见到了样品作出的各种行为——包括对话、服务等——之后，才会毅然按照负责人的要求打款，成为第一批“合格”的”合作商”。
其实，现在返回头再想，头脑已经清醒的吕先生自己都能推想出对方设局的思路，无非就是像钓鱼一样，先撒饵做窝儿，充分吊起猎物的胃口，然后趁你来不及多想的时候，一杆而起，成功捕获。
至于当时亲眼所见的“高科技样品”，也许就是厂家花高价买来或者租借的一个道具，不过是为了让猎物们相信“眼见为实”。
听完吕先生的讲述，贺先生沉思了片刻，然后说：“也许这里面还有其它的问题……这样，明天咱两再去一趟！”
这回轮到吕先生吃惊了：“啊？还去？……”
贺先生：“兄弟，你不会就这样认栽了吧？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你听我的，咱们怎么也得再去一趟，越快越好。不管真假，都得把事情搞清楚！”
“那帮家伙早跑了！”
“不一定！你听我的，当地我有朋友，咱们这一趟是不会白去的。这次过去，所有开销都算我的，你只需要跟着我去就行！”
贺先生的态度坚决，容不得吕先生拒绝。
相框里的照片，与方克所拥有的那张唯一的全家福一摸一样。
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见到那个男人时，自己会是何等愤怒。如果不是因为他，母亲怎么可能含冤受屈，背井离乡，过早离世？自己怎么可能变成寄人篱下的孤儿？积压在心中的委屈与不解，经过多年的积淀与发酵，已经变为愤怒与仇恨。为了报仇，他画过无数张人脸，练就了一身功夫，刀子时刻不离身。
现在，那个男人就在另一间屋子，与方克仅隔着一条走廊和两扇门。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而且是在对方有意的引导下，一步步的确定——林远，就是那个男人。
可是在答案面前，方克的心态却完全变了。
他老了，还有病，不再是方克心中那个冷血、混蛋的形象，倒像是一个颇为亲切的倔老头。即使此刻林远站在这里，方克也狠不下心，下不了手。他现在所能感受到的，是林远对自己的关心，就像今晚的事情一样，他会为了自己而一力承担所有后果；是自己对林远的担心，就像此刻他不敢冲过去当面对质的原因，仅仅只是不想打扰对方的休息。
相比于过去，今天的方克更想了解林远的故事、经历和现在。
在另一间屋子里，低沉的排箫曲，哀怨悠扬。坐在床边的林远，目视着关闭的房门，回想着自己的过去，揣测着方克的反应——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应该把谜底揭开，可是，他不能再等……
不知不觉间，天空渐露鱼肚白。
过去的一夜，既平凡，又特殊。对某些人而言，在它之后，是全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