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按照与鸡毛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孤身一人，带着现金前去赴约，这也是对方的要求。
他料想到鸡毛会有所防备，却并不在意。尽管自己的身体状况早已今非昔比，不过林远还是不会把一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这一片树林其实就在主干道旁边，有一条不显眼的小路可以直达，只是开车路过的人一般都不会注意到它。在不冷不热的时候，经常会有熟悉地形的人跑来这里烧烤，或者把车停在隐蔽处，震一震。但是在临近入冬的时节，夜晚的树林里尽是一派漫长的暗黑与寂静。
今晚有所不同，几辆摩托车的车灯将树林深处照亮，也是在提示林远，那里才是最终的见面地点。
林远把车停好，背着一个帆布双肩包，一步步地走进树林，走近车灯。
在他面前，闪出三个人影。
林远稍加辨认，认出了走在最前面、中间位置的人正是鸡毛。在他身后的另外两个人都带着头盔，似乎是有意遮挡面容。不过对林远而言，他们是谁毫无所谓。
双方站定，彼此间的距离约有两米。
鸡毛单刀直入：“监控器的记忆卡在我手里，你把钱给我，我把卡给你，然后再当着你的面把手机里的视频彻底删除，这样咱们就两清了。”
林远指了指自己的背包：“钱在这里，不过你得先把视频删除，然后咱们一手钱一手货，同时完成，谁也别坑谁。”
鸡毛盯着林远的双眼，想要判断一下，这个老头是不是藏着什么鬼心眼儿。
约摸过了一分钟，他答复道：“行。”
说完，鸡毛掏出手机，又向前走了两步，确保对方可以看清楚自己在手机上的每一步操作。然后他将手机屏幕对向林远，开始删除视频。
视频删除后，他收起手机，问道：“现在应该没问题了吧？我把卡给你，你把包给我……等一下，你先把包打开，让我看看里面的东西。”
林远照做，把包口拉到最大，好让鸡毛看清里面的一摞摞现金。
鸡毛确信后，与林远完成了钱与卡的交接。
“我相信你应该会说话算话，不会去骗一个老头的，对吧？”临走前，林远故意将了鸡毛一军。
“你放心，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当林远快要走出树林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喊声，同时伴随着摩托车急速逼近的声浪。
对此，他并不意外。
鸡毛将车横拦在林远前方，怒不可遏地嚷道：“你这个老东西，太不地道了！明明说好的是一百万，可是包里总共才有二十万。老子他妈的没想过要骗你，可是也不能被你骗呀！”
林远的过分淡定，反倒让鸡毛感觉有些无所适从。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对鸡毛说：“从头到尾都是你说的一百万，我可是从来没有答应过。我答应的只是给你钱！
小伙子，二十万对你来说已经够多了。停车场的事情，我可是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要深究过，否则你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我不追究，只是不想结仇，冤冤相报，没必要。可是你也要好自为之，懂得适可而止。知道我为了给你们擦屁股，花了多少钱吗？我没找你们要钱，也没让警察去找你们的麻烦，还给你们钱。你自己算算，是赚了还是被骗了？”
鸡毛本想再争辩几句，起码也要把自己和停车场的事件撇清干系。但是从林远的眼神中他看得出来，这个老头可不是一般人。虽然直到现在他也不曾发火，甚至还总是面带笑容，但是在他的目光中，有着社会底层的搏杀者们才能看懂的凶狠。
如果鸡毛认为自己是一只猛兽，那么林远就是一名猎人。既然他敢一个人拿着二十万前来赴约，证明成竹在胸，断然不会说出那种没有根据的诓话。因此，任何辩解在他面前都是无谓的徒劳，只会令其小看，同时显示出辩解者的心虚。
眼见鸡毛一时语塞，林远也没有再言辞咄咄，而是转为一副平和的口吻：“总之就像你说的那样，事情到此为止，咱们都各让一步。如果以后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去找我。”
林远边说边往前走，鸡毛竟不自觉的把摩托车转向一旁，让出了道路。
望着林远行将远去的背影，鸡毛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
就在林远已经走上平路之际，鸡毛突然转动油门，冲了过去。朝着对方的大腿，狠狠地踹了一脚。
毫无防备的林远顿时跌倒。
鸡毛的行为，像是给另外两辆摩托车上的同伙发出了信号，引得他们纷纷效仿，手持甩棍砸向林远。
好巧不巧，当时正好有一辆负责治安巡逻的电瓶车驶过，车上有两名巡逻员，他们的主要工作是预防林木在北方干燥的季节里发生火灾。
见到前方发生打斗，其中一名年轻的巡逻员热血上涌，正义感爆棚。他跳下巡逻车，一边高声制止，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橡胶棒，冲向出事地点。巡逻车也闪着灯，鸣着笛，紧随其后。
鸡毛毕竟心虚，眼看势头不利，赶忙招呼同伙，驾车逃离。
于是，林远被顺理成章地送进了医院。他对巡逻员，以及后来赶到医院去核实情况的民警们，说的都是一样的话：因为人有三急，所以他才不得不钻进树林里方便，然后不知道怎么就被人给打了。
吴铁雄对于父亲带他去医院看望林远一事表示不解。因为以他的了解，最近，父亲吴小指跟林远之间的矛盾于又有所激化，大有水火不容之势。
可是当林远和吴小指彼此见面的时候，双方却显得格外亲热，好似多日不见的老友。如果是不知情的外人，一定猜不出他们之间的隔阂能有多深。
“大人的世界，真假……”吴铁雄想。
吴小指询问林远，警方有没有抓住那几个骑摩托车的小混混。就这么一句表示关心的客套话，在吴铁雄听来却格外刺耳，仿佛在他的脑子里点燃了一簇火把，照亮了他的思路。
在病房外面等待的时候，吴铁雄的脑子很乱。他一边想着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一边又有些纳闷——林远到底有什么话必须要单独跟他的父亲说。
凭直觉，他认为林远避开他所说的事情，一定跟自己有关。
当吴小指因为有事，提前离开后，林远让吴铁雄给方克发信息，核心内容就是让对方来一趟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