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克在医院的走廊里徘徊许久，不止一次的透过安装在房门上的玻璃小窗，向病房里窥视。每次他都只是匆匆一瞥，只能看到一个身着蓝色运动夹克的宽厚背影，以及病床上的部分白色。
他的脑子很乱，情绪难以稳定，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林远——不，如果他是那个人，应该姓方！
“师父，你怎么不进去？”吴铁雄认定了方克就是自己的师父，坚持使用这样的称呼。
方克急忙转身。
事情就这么巧，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吴铁雄从病房里出来了，为的是就给方克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来。
“哦，我……想先去一趟卫生间。”方克急中生智。
“厕所在这边，我带你去。”
路上，方克问吴铁雄：“他怎么样，病的重吗？”
吴铁雄想说林远是因为受伤，而不是因病住院，却又担心对方往深里追问。
他顿了一下，回到道：“等会儿你自己问林叔吧，我也说不清楚。”
当方克硬着头皮走进病房时，发现这是一个单人间，条件明显优于普通病房。
“来了？”林远冲方克打了声招呼，声音听起来并不虚弱。
“嗯……”方克一边回应着，一边将手里的水果和一箱牛奶放在了病床旁的桌子上，桌面已经快被各种食物堆满。
“你什么都不用带，我这里的东西根本吃不完。”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连吴铁雄也看得出来，林远很开心。
方克局促地站在病床旁，感觉自己又不会说话了。
吴铁雄认为自己待在这里有些多余，便准备离开。不想却被林远叫住：“铁雄，你过来。我把方克叫来，主要是因为你。”
此话一出，吴铁雄和方克如同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管方克叫师父，说明很尊重他。那么他说的话你也应该会听，对吧？”
懵懂的吴铁雄点了点头。
“方克，我拜托你一件事，管好你的徒弟，不要让他再去惹事，尤其是不要再惹鸡毛！”
吴铁雄瞬间明白，自己不用再猜测了，林远的伤就是鸡毛他们打的。而事发的源头，正是由于他自以为行事巧妙的报复。
作为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方克不可能稀里糊涂的答应别人什么事。即便直到现在，他的大脑也没有完全恢复常态，但是习惯性的思维却让他做出了本能性的反应——在决定是否答应之前，必须先提出自己的疑问，哪怕请求自已的人是林远，也如是。
“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林远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把目光移向吴铁雄：“身为个男人，就要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在这里，没有人会怪你！”
在那一霎那，方克是真心地嫉妒这名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那种感觉就如同是他从林远那里夺走了本应属于自己的亲情。类似这种饱含温情与鼓励的话，已经太久没有人对方克说过……
吴铁雄的脸涨得通红，表情像是委屈，又像是内疚，支吾了半天后才开口：“对不起，林叔，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连累你，就是想教训他一下，让他老实点……”
方克大概听出了点儿眉目，也就更想了解细节了，不过林远却在此处止住了吴铁雄的话：“好了，既然你已经认识到了错误，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现在，你得当着我和你师父的面，答应以后不会再去找鸡毛！”
林远说的最后一句话，口吻根本不像是在商量，而是言辞凿凿的命令。
吴铁雄点头答应着：“嗯，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说出来！”林远的口气愈加严厉。
“我以后不会去找鸡毛了！”吴铁雄低着头，怯懦地答道。壮实高大的形象好似不见，变作为一个罚站的孩童。
林远紧绷的神情松弛了下来。他抓着吴铁雄的手，语气和缓地说：“嗯，我相信你！现在你先出去一下，我要跟方克说点儿公事，然后你们一起走。”
吴铁雄点头，走出病房。
这回该轮到方克紧张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问些什么，该不该笑……他只想跟着吴铁雄一起离开。
“他在B城待不了多久……他爸正在给他办出国手续，我又在住院，所以就得请你多看着他一点儿，别让他在这段时间里再出问题。”
林远并没有直截了当地谈及自己和方克之间的事情，这样反倒令方克的情绪得到了适度地缓解。
“哦……既然他已经定好了自己的方向，应该会知道收敛吧。”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出国留学是我劝说铁雄他爸去办的，因为他留在这里已经越来越不安全。不过他自己暂时还不知道，我们也不能跟他说。”
方克越听越糊涂：“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远轻叹了一声，先把吴铁雄和鸡毛之间的事情简单的复述了一遍，然后又说：“他爸以前也有过想要把他送出去的打算，但是铁雄不想走，我就帮他说话，让他留下……现在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为了他的将来，就得顶着反复小人的恶名，硬着头皮去推翻自己过去的说辞。他只有离开这里，才可能彻底跟那帮狐朋狗友们断了联系。
另外我还担心，那些人手里万一还有他破坏摩托车的证据……别的倒没什么，就怕他爸那个破脾气，一旦知道了，父子俩又得大闹一场……”
听着林远絮絮叨叨的话语，方克一面在心中感慨道：他确实是老了……；一面又感觉自己的心态在逐渐失衡：他怎么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了解一下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
于是，在一股浓烈的怨气驱使下，方克脱口而出：“这件事我管不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右手不自觉地伸进裤兜，再次握住了那把塑料材质的折叠刀。
此刻的他，像一个受了委屈又无处申诉的孩子，所能坚持的只有自己最后的倔强。
林远被方克突如其来的态度变化，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微张着嘴，略带吃惊地望着床前这位满面愠气的年轻人，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抑或是不敢说。因为他一时没有搞明白，自己刚才究竟是说错了哪句话，生怕错上加错。
不过很快的，他就想清楚了原因——是时候聊一聊他们之间的事情了。
“来，你坐在这儿，咱俩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