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先生想了想，又问：“现在‘香缘’的债主有几个？里面有吴小指吗？”
林远苦笑了一下：“最大的债主有两个，一个是嘉瑞集团，另一个就是吴小指。
嘉瑞那边的钱倒是可以先往后放，我所谓的应付，主要还是针对吴小指那边。
怎么说呢……我觉得他现在做起事来真的是越来越下作了。本来之前说好的，因为我在东区的那家店里还保留着一些股份。那家店的生意原来就不错，现在也一直在盈利，索性我就让他先从我的分红里扣。如果以后再有什么变化，大不了我把那家店的股份都转让给他，那样他也不会吃亏。
谁能想到，他竟然会找一帮地痞流氓过来闹事。我问他，他还不承认。
那帮人里有个叫“鸡毛”的家伙，应该是个头头。我对他非常了解，平时就是这一带的混混，软硬不吃。另外……我也不瞒你们，那小子跟我还有一点儿私人过节。
之前他想敲诈我，为了不跟小人结怨，我给了他钱。其实当时我完全可以不用理他，找人去把他摆平。毕竟我在这一片待了这么久，这点儿人脉还是有的，无非也是给钱嘛。
不过我给鸡毛的钱，跟他想要的数目差了不少，可是那也是他白得的，一般人挣几年也赚不到。按理说那小子就应该知足，结果他还恨上我了，千方百计地想要找我麻烦。现在他算是有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可以借着要债的名义公报私仇。
对付这种无赖，你们必须小心。报警吧，他干的事情还不够格，况且咱们确实是欠着钱，他说来替公司要账也是名正言顺；私了吧，又难以满足他的胃口。
所以之前我就跟店里的所有人都说过，一旦遇到像“鸡毛”这样的流氓讨债人，首先就是不理。
如果当时正值饭点儿，有客人在，那咱们宁可放着亏钱，不做生意，也要想办法先把客人请出去。哪怕给他们免单再送优惠卡呢，总之就是不能让外人看热闹。
现在这社会，是人就有个手机，谁都能拍个视频，然后传到网上。这对咱们来说就是一种威胁，‘香缘’的声誉随时可能会被类似“鸡毛”这样的烂人给弄臭。
然后就是把他们晾在店里。
不管是在店里还是店外，我都加装了不少摄像头。有明的，目的是用来威慑他们，让他们不敢搞破坏；也有暗的，目的是起到监视、监听的作用。他们要么就在座位上给我老老实实的坐着，跟咱们干耗。只要胆敢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我就能让派出所以寻衅滋事的名义去办他。
反正咱们就守住一条，不管对方怎么闹，只要不跟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其他的事情就都好办。
不过贺先生，这些都是我被动的选择，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请你们来，就是想把被动变主动，一起想办法让‘香缘’赚钱，这才是正道！”
说着，林远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向立于墙边的胡桃木边柜，从上面拿起了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折返回餐桌。
他将文件夹递给贺先生。
“贺先生，咱们之间还差最后一道手续。把这两份合同签完，你就是香缘饭店正式聘任的总经理了。
你放心，既然我把权力交给了你，就肯定不会多加干预。以后我就算是退居二线了，只在你们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贺先生未做回应。他正在逐句逐条地审阅着合同，这是他经商多年所养成的习惯。
一直看到最后，他都没有在合同中找到自己认为最重要，也是最为在意的那一条——利润考核指标，也就是应该由林远在合同中给他规定的具体任务，以及由此所延伸出的奖惩机制。
他认为林远一定，也必须这样做才符合商业逻辑。
之前在加入“香缘”的这件事情上，令贺先生最为犹豫的正是这一点。他担心如果林远在合同中定制的利润指标过高，自己恐怕会难以胜任。
他已经到了既乐于接受挑战，同时也不愿意面对失败的年纪。
“贺先生，合同有什么问题吗？”林远问他。
“我有一些迷惑，您在合同中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利润指标，那该怎么考核我的工作呢？”
“考核？为什么？”林远反问道。
贺先生有些吃惊，他觉得以林远的商业阅历，竟然能够问出如此低级的问题，颇为荒诞。仿佛是听到了一个老朋友在认真地问他：你是谁？。
只要贺先生在合同上签了字，他和林远之间就变成了雇佣关系。如果放在过去，他就是饭店的大掌柜，林远则是东家。东家给自己花钱雇佣的大掌柜制定盈利目标，天经地义，否则拿什么去判断所请之人的能力和价值？
还没等贺先生想好自己应该如何应答，林远已经微笑着开启了自答模式。
“贺先生，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我作为香缘饭店的老板，就应该给你，未来的饭店经理，去制定任务。一方面是便于我对你进行考核；另外也便于你根据实际任务，去制定自己的工作计划。
老实说，在原来的合同中是有这一条的，而且是经过我反复琢磨后制定的，不过后来被我给删除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能做那种‘宽于律己，严于律人’的混蛋。
‘香缘’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作为当家人和决策者，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过来帮我的，尽的是一份人情。尤其是你，贺先生，在餐饮这个领域里完全属于是初来乍到，从前也没有类似的工作经验，敢于接受挑战已经实属不易，我怎么还能对你多加苛求？
你也看到了，这份合同的期限只有一年，就是想先给你一个摸索、适应的过程，不希望一开始就给你增添太大的压力。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万一到时候你觉得这个行业不适合自己，完全可以另谋高就。到时候我同样会摆宴欢送，祝福你有更好的前程。
而且我这可不是只指针对你一个人，贺先生。你可以问问七婆跟吕先生，我跟他们签订的合同同样也是一年。”
林远的一番话，说得大气、温暖，令人难以拒绝。
贺先生拿起笔，不再犹豫，在合同上公正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就意味着，在之后的三百六十五天里，他把自己和“香缘”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