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方克表示过感谢之后，七婆开车离去。
嘉瑞停车场恢复了夜晚的宁静。
六层高的嘉瑞写字楼形单影只的伫立在停车场中间，佳食快餐店位于一层南侧。
方克与大块头走进店内，面对面的坐在窗边。
“兄弟你真行，老赵跟你可没法儿比！”大块头的赞许发自内心。
方克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双手在身上不停地摸索，满脸慌张。
“丢东西了？我帮你找。”大块头也跟着四下踅摸。
方克一言不发。
“会不会掉在外面了……”大块头的话提醒了方克，他冲向门边。
与此同时，一位老者推开店门，缓步入内。
方克一眼便瞧见了对方手中握着的绿皮小本，急停在老者面前。
“这是你的吧？”老者开门见山。
“是的......”方克接过绿本，兴奋不已：“太感谢了！”
“就是一个本啊，看把你急得！这位老哥……”紧随而至的大块头正准备跟老者寒暄两句，对方却盯着方克，突兀地问道：“你们是坐在那边？”
方克点头。
老者径直走了过去，毫不见外地坐了下来。
方克跟大块头面面相觑，重新落座。
这时方克才发现，对面的老者竟然是一个会在脸上化妆的怪老头！虽然不是浓妆艳抹，却也能明显看出涂脂抹粉的痕迹。
不知是由于老者的手法拙劣，还是所用产品的质量问题，导致妆容浮在脸上，斑驳不均，极像是刷白后又渗水返潮的墙壁，局部“墙皮”随时可能脱落。
方克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大块头。
此刻他颇似一位热情又话痨的主人，嘴里说个不停，对老者的妆容无动于衷。
“老先生，您贵姓？”吕先生问。
老者的回答很机械：“林远。”
“兄弟，你呢？”
“方克。”
“我姓吕，吕继先。幸会，幸会！”说着，他伸手求握。
“你是西北人吧？我刚做业务的时候可没少往那边跑，熟悉那一片的口音。”吕先生握着方克的手说。
“嗯！”方克的笑容多少有些自嘲的意味。他没想到，自觉进步明显的普通话，还是轻易就被别人听出了破绽。
“我是东北人，出来十几年了......”片刻的怅然若失过后，吕先生指着方克的伤口问：“没事儿吧？”
“小意思……”
“愚蠢——！”林远突然暴怒。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方克还是捕捉到了林远怒视他的眼神，由此断定对方是在骂他。
“可是......为什么？”他满脑子问号，难解缘由。
同样感觉莫名其妙的吕先生，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急中生智：“能坐在一起就是缘分，我点儿夜宵，咱们边吃边聊！”
不等方克和林远表态，他便掏出手机，拨通电话，轻车熟路地点了些饭菜。
为避免冷场，吕先生继续没话找话：“明仔可是这附近的夜宵名片，尤其他的招牌炒面，吃过的人都说好。不信一会儿你们尝尝。”
很快，一位黑壮的年轻人带着口罩和一身的油烟味，小跑着将饭菜送了进来，转身又以更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吕先生一边分发着餐具，一边招呼道：“来，都尝尝！”
经过之前那一番折腾，方克确实有些饿了。他吃了一口炒面，真是别有风味。
林远没动筷子，却动了嘴：“今天是你的运气好，碰到了一个窝囊废。如果换成是我，一定会继续闹下去，看你怎么办！”
听闻此言，方克顿觉口中的炒面格外噎人，难以下咽。他不明白，这个化了妆的怪老头为什么一直针对自己，非要让他由感激变为敌视。
好在他还能克制，只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吕先生再次好心救场：“老哥您想多了，碰瓷的人都是纸老虎，欺软怕硬！……诶？这么说刚才您也在场？”
林远白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吕先生很知趣，转而对方克说：“我跟之前的夜班老赵很熟，经常一聊就是一夜，早上我再开车把他送回去。你们的宿舍在西马村，对吧？”
“应该是。”
“怎么，你不住在那边？”
“嗯，我自己租的房子。”
“有补助？”
“没有。”
“那你不亏了嘛，兄弟！”
方克一笑而过，并不多做解释，毕竟彼此只是一面之交。
而林远却因此又开了腔：“出来打工还挑三拣四，你以为自己是谁？要享福就回家去！”
这番未经调查研究便随口而出的无端指责，让方克倍感委屈。他真想指着林远的鼻子问：你算老几，凭什么管我？但是考虑到对方的年龄和自己保安员的身份，以及其它暂时未能了解的情况，为免生事端，他还是极力压制住了胸中的怒火，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回应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选择的权利。”
“选择？一个人没钱、没地位，谈什么选择，能活着就不错了。遇事强出头，贪图享乐是成不了大事的。”
方克紧咬嘴唇，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谢谢您的忠告。”
“这个社会有多残酷你知道吗？当你需要钱的时候，想多挣一块都难！”林远步步紧逼。
吕先生实在忍不住了，他指着方克问林远：“您认识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林远欲言又止。
此时方克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林远痛打的落水狗，如果继续隐忍，恐怕对方只会愈发嚣张，倒不如彻底翻脸，跟他理论理论，说不定还能弄清楚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
窗外闪过两束刺眼的灯光，一辆银色的MPV驶入停车场。
吕先生起身，将脸凑近窗户：“好像是贺哥的车……没错，是他！”
当吕先生和来人站在一起时，体型骤然缩水，两人的身形比例颇似某水果手机的普通版与Max。
别看来人身材魁梧，样貌与气质却很儒雅。
“贺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保安方克，那位老先生名
叫林远。”
“你们好，我姓贺，贺襄，襄阳的襄！”，贺先生的声音浑厚低沉，说话抑扬顿挫，很像播音员。
方克敏锐地意识到，这是自己避开林远的好机会：“我去巡视一下，你们先聊。”
他起身离座，快步走出佳食，转身右拐，目的地是一楼西侧的青青便利店。
他要去看青子打游戏，借此忘掉今晚的不快。
方克前脚迈进便利店，后脚尾随而出的林远也回到了自己车里。
为了减缓双手的抖动，林远不得不紧握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