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8年,盛夏。
高耸如云的商业楼林立成群,悍然如沉默巨兽,以钢为骨,石子为肌,构造生冷与麻木。
夜幕逐渐降临,天际红云在燃烧,乌青的天空黑云浑浊,S市最繁华的街道“长安街”,一辆漆黑加长劳斯莱斯开得不紧不慢,车后的公子喝得醉醺醺,衣衫浸染了各式香水,酒精作用,脸烧如云。他将绸缎衬衫一把扯开,宝石纽扣崩裂四散。
“把窗户打开,我想吹吹风。”
“是,少爷!”
车窗缓缓下降,年轻的公子哥,一只手扶在窗沿,英气的脸稍稍倾伸,阵阵夏风顺着脖颈灌下,难得是个清凉的夜晚。
燥热被带走,换回一丝清明,一双桃花眸子漫无目的的看向行人。
这个时代,人们的交通工具,是各式各样动能飞梭。
开车上路是低级存在。
当然,这得将贺臣除外,他对飞梭有阴影,他小时候玩飞梭摔得掺了,在顶级疗养院躺了整整三个月。
于是,这位养尊处优的顶级富贵公子哥自然不愿再碰那双脚不着地的机械。
不过,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与隔阂永远不会消弭。
越有钱人买的飞梭道越高,越不容易堵车。
且谁都不愿被谁踩在脚下!
贺臣没来由的哀叹一声,霓虹的灯一串串,宣示着繁华的夜梦即将拉开序幕。
此刻,却有一道声音话落在年轻的公子哥双眸,他稍稍皱眉,瞧着窗外,一脸不可思议:“什么!这年代居然有人骑自行车??!!!这东西,不该陈列在博物馆吗?”
司机稍稍朝外一瞥,放缓车速,看见一个年轻人,白衬衫、西服裤,一双不太锃亮的皮鞋。
那人,板寸头,五官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显得迷离又清澈,他将领带拉下,露出一小节泛白的脖颈,夏风灌衣,后背鼓荡。
“一部分年轻人就走怀旧路线,也没什么,不过是穷了点。”司机道。
贺臣摇了摇头,道:“他不一样。”
“哪里?”
“瞧他那得意劲!”贺臣指了指,满眼不屑。
话刚落,公子哥急忙回身,拿出一瓶山泉水,猛得拧开,灌了下去。
“少爷,车窗要关吗?”
贺臣没答,而是拿出帕子将嘴角水渍擦干,斜靠在后座,慢悠悠道:“有人,骑着骑行车,迎风灿笑,装饰了糟糕……而有人,站立山巅,顺风尿尿,却湿了裤脚!”
司机随即意味深长的一眼。
贺臣立刻补充:“我说的是我老爹!不过五十几岁,就身患癌症,欲将泰山似的担子交给我挑,真操蛋!”
“少爷,车窗要关吗?”司机再次问道。
贺臣瞥了眼窗外,道:“不,与他齐头并进!我到要看看一个穷小子骑着自行车与劳斯莱斯平行,是什么个心态。”
司机将车速放至最缓。
贺臣百无聊赖的将双手搁置在窗框,下巴垫在手背,冲着不远处的人道:“小子,你乐了个屁啊。”
那年轻人像是一愣,看到一张英气却不生冷的矜贵公子,尴尬一笑。
“我问你,你乐什么?”
年轻人倒是没有拘束,他迎着风,领带飞在身后,打的夜幕啪、啪响。
“暴龙游戏我快打到巨舰了!”少年毫不掩饰的笑,双眸盈满了这个盛夏最清冽、鲜甜的东西,像是被井水浸了一夜的甜瓜。
贺臣一呆,回头望向司机:“暴龙游戏,我表弟公司的垃圾货?”
“是林大少爷公司出品,但并不是垃圾货,现如今各式产品,已占了亚太区80%的份额!”司机言语肯定,继而话忒得多了起来,“他玩的那一款游戏,每一次通关都是芯片介入电脑与人脑,沉入睡眠,让人的意识进入五彩斑斓、变幻莫测的世界去完成任务,爽感十分劲爆,他说的巨舰是最后的失乐园,但凡玩暴龙的,无人不想登舰。”
“你似乎很懂。”贺臣淡淡道。
司机立刻如临大敌,“您国外出差的日子,小的玩了一点。”
“玩个游戏就乐成这样子?”贺臣转过头,不甘,又问向年轻人。
而那年轻人一楞,继而稍稍垂眸,但很快,他掉过脸来,冲车内的公子哥道:“楚楚说了,如果我登入巨舰,她就答应和我这位强者交往!”
“呵~舔狗!”贺臣小声骂道。
豪车外的年轻人没有听见这句嘲讽,心情忽然变得高涨起来,那笑更加肆无忌惮,他股部离座,后背拱起,顶着风居然大声哼唱起情歌:
----甜蜜地与爱人 风里飞奔
高声欢呼你有情 不枉这生
一声你愿意 一声我愿意
惊天爱再没遗憾。
贺臣白了一眼,暗骂一声:“SB”。
骂完这句话,贺大少心里依旧不痛快。
他拿出口袋中的手机,啪的声按下快门,然后将图片转发,拨响了对方号码,不过两声的滴,那头便有人接了电话。
“梁伯伯在局里面?”
“在呢,小贺有什么事?”
“奥……我刚发你的图片,十分钟之内我要知道他的电脑ID号。”
“嗯,这好办,你等着。”
那头挂了电话。
司机不解道:“大少爷,您犯不着和一个穷小子过不去。”
“关窗!”
车窗缓缓上升,隔绝了车外一串串霓虹夜梦。
“这个年代……”贺臣揉了揉眉心,喟叹似道:“发自内心的笑是奢侈品,而我身为S市的首富之子,却没有!你说,我不嫉妒他嫉妒谁?”
“可您有的,那小子奋斗几辈子,也不见得有。”
“ 话是这话,可今儿晚上,是我这二十八年来,最难受的一夜。”贺臣半阖着眸子,神色恹恹:“却有人,笑的比向日葵还要灿烂!这不不公平!”
司机委婉一笑,道:“可少爷您……刚刚还不是楼着帅哥笑咧?”
“不一样。”
司机刚下搭话,贺臣的手机便传来信息,后者又将信息转发,然后按下林飞扬的号码,好大一阵那头才接,贺公子开口就骂:“你tm干着几个呢?让我等这么久!”
“臣哥,我这不是谈事吗……”
“谈谈谈……在浴室还是棺材里谈?”
“自然……自然是……浴室啊……哈哈哈。”
贺臣不愿兜圈,不耐烦道:“刚刚发你的id号,这人要登巨舰,你让人派个最垃圾的剧情给他。”
“好好好,没问题,臣哥还有什么吩咐?”
“嗯……要说还有……”贺臣恶趣味来了,他暗搓搓扯了扯嘴角,道:“剧情要让他哭,还有,他是直男,你得让他走弯路。”
“好说!好说!”
“继续干吧你,好好干!”贺臣没等回应便按下按钮。
这时,他心里和头痛好了些,半阖着目,自言自语道:“今晚是个好开端!”
的确,今晚是个好开端。
骆不离到了家,停下自行车,直冲二楼,进了门,二话不说打开电脑,输入登录密码,暴龙游戏的最后一级,巨舰的庞大身躯顷刻占满了他的双眸。
电脑端提示音出了来---进入巨舰,需完成任务,时长两天。
骆不离激动万分,今儿是星期五,两天休息再好不过了,他立刻点击。
屏幕显示---任务一:相爱相杀之《漠北姻缘》、任务二:权谋大戏之《谋君》。
骆不离抚额无奈,就他这芝麻大的智商脑子被人扬了,才会选第二个。
他好笑且坚定的点选择了任务一“相爱相杀之漠北姻缘”。
电脑端提示,需按照渠道下单,只需买一根连接器与芯片,用于思维与电脑端连线,今晚下单,明天到货。
“太棒了!”骆不离苍蝇搓手,激动道:“星期一就能见到楚楚,就能把成绩给她看……”
一夜,骆不离激动的翻来覆去没怎么睡,一大清早就顶着双核桃眼呆坐在客厅,就等外卖上门。
而一大清早暴龙游戏全球总部的核心办公室内,林飞扬坐在员工椅子上端着咖啡,细品间,指着一个新人道:“就是他。”
总裁椅上的贺臣抬眼看,不过一个新入职的游戏开发者。
“相爱相杀之漠北姻缘、和权谋大戏之谋君,是你的本子?”
“嗯!粗制滥造上不得台面的……”
“嗯……”贺臣点点头,“我就是要粗制滥造的,那个id选了什么?”
游戏开发者,轻咳一声,小声道:“第一个,相爱相杀之漠北姻缘。”
贺臣翘着二郎腿,肆意一笑,阳光洒在一侧脸上,英气十足的靥,柔和如玉,“我就知道他会选第一个,就他那样的舔狗,自然要在游戏里先来个r体结合。”
“给他换第二个!什么什么谋君!”
开发者一时犹豫,林飞扬随即皱眉,放下骨瓷杯,命令:“臣哥说换第二个就第二个。”
“好。”开发者让步了。
“那和他配对的是谁?”
“随机的。”
“随机的……”贺臣没细细追究,摩挲着下巴,问道:“游戏怎么玩?”
游戏开发着立刻放下拘谨,滔滔不绝起来:“进入游戏,自身思想被折点封存,用剩余的空白开启游戏只要不说出违禁词,故事完本后,自然闯关成功。”
“也就是说,他进入游戏后,不知身在游戏,一切按照剧情走,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便好?”
“是的!”开发者一时不知来得大佬究竟是何意思,合着他的领导林飞扬也不清楚,后者用屁股捻着椅子靠了过来,靠近道:“臣哥,听你深究的意思,也想玩这款游戏?可按我说,小蔡刚入职,新本子不流畅,存在很多bug,要不我给你换个顶梁柱的本子?”
“不用……烂有烂的好处。”贺臣看了眼不敢抬头的开发者,难得的轻声细语,“我若和那人衔接,可以吗?”
游戏开发者急忙抬头,“可以是……但,不太适合您……”
贺臣摆手,以不容置喙的方式回绝了一众人。
这时,开发者急忙补充,“要不给您设置个上帝视角,不将思维折点封存,全程分得清戏里戏外,以及提前知晓剧本?”
“那还玩个屁!”贺臣言语虽轻,但意思明显不过了。
游戏开发者立即禁言。
贺臣站起身来,在林飞扬等一大群簇拥下往外走,走至门口,他忽的想起什么:“我剧本的违禁词是什么?”
“与那人一样,不可说-我爱你!”开发者言简意赅。
“倘若……我说呢?”贺臣拿捏着淡然的神色。
“那……那比较危险,任意一方说出违禁词,双方自身思维被开封,身心陷入游戏,容易使人产生焦虑,一方面是游戏的失败,一方面剧情的走向会影响心智,之后的剧情若代入感情走的话,容易出不来。”
“哈哈哈~”贺臣朝着林飞扬笑了笑,指点道:“你还说他是个菜鸟,你瞧瞧这个烂剧情,容易情陷游戏,然后走不出。即便清醒了,依旧想要停留在本子里,那么只能一遍遍刷相同的本子,循环以往无数遍,至到满足……可人,哪里能真正的满足呢?可不是,一次次的搜刮民脂民膏?”
林飞扬挽上对方手臂,一张白皙却略显疲惫和萎靡脸展着笑意:“臣哥,你不要上帝视角,可别陷进去,不过话说回来,这款游戏我对你终身免费,且你想改就怎么改!”
贺臣打落对方的黏糊,“不用,还没有什么能使我贺臣陷进去,除了……”
说到这,他扬起英气镌刻般的脸,目光眺出前方一尘不染的落地玻璃。
湛蓝的天际,铺展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