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装木雕的西门卧忽然不轻不重的清了清嗓子，林江晨没理他。
再咳，林江晨没好气道。
“有事儿？”
西门卧咂咂嘴，似乎对茶的滋味挺满意，笑呵呵道：“林大爷，家事国事天下事，事有先有，又分轻重缓急。我这事儿不轻不重，也不用跟别人争先后，但是没你不行啊！”
林江晨就当没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毕竟干活跑腿的人，自己也确实撂了挑子，还不想加钱。
说两句就说两句，挣钱嘛，不寒掺。
他也端起茶杯，似模似样的抿了一口。
“今年新上的贡茶，顶尖的龙台雨雾，等会让人给你包两斤带回去尝尝。”
西门卧眼睛一亮：“就等大爷您这句话呢！今年雨水多，神骏峰上的龙台雨雾减产的厉害，我求爷爷告奶奶才从朋友那拿了二两，还是林大爷阔气！”
西门卧伸出个大拇指，林江晨似笑非笑道。
“二两？那看来你这朋友也不太大方啊。”
西门卧一拍大腿，“那哪能跟您比啊！就这二两茶，喝之前我还得沐浴更衣，焚香祷告，求着天上神仙别跟我弄出幺蛾子。这茶喝着是好，就是累啊！”
林江晨放下茶杯，“那就多喝点，习惯了就不累了。”
西门卧赶紧摆手，“喝不下喝不下，各人有各命，我还真当不了那劳碌命。林大爷，您要是真关心朋友，我就在您这拿三两回去，我啊，穷人贱命，享不了太多福。”
林江晨忽然单手撑桌，向前探出身子。问道：“那我们这就是朋友了？”
西门卧脸色严肃，一字一句道：“真心实意，至交好友。”
“三两够了？”
“林大爷，您多少也得想着点自己，就算是您不喝，大公主说不定也喜欢呢。”
林江晨哈哈一笑，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卫青云跪在地上撇撇嘴，心道两个穷光蛋，几两茶叶还让来让去，小爷我当年贡茶都是拿来煮蛋用的。
末了他又有点疑惑，神骏峰他知道，龙台雨雾又是个什么东西？今年新上的贡茶？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西门卧告了声辞，他赶紧挪挪地方，老老实实跪在门槛边角上。
却没想到西门卧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忽然搭手在他的肩上，不咸不淡道：“走吧，卫小公爷，还真等着我林哥让你起来啊。”
说完便大步走出前厅。
卫青云抬起头，有些迷茫的看了看西门卧那张面无表情的胖脸，又看看坐在主位上正在品茶的林江晨。
咋回事啊？不是我姐让我跪着吗？
他把求助的眼神投向黄容儿，却发现黄容儿根本不看他一眼。
只听到她姐姐淡淡的说了俩字。
“滚蛋。”
卫青云如蒙大赦，急忙站起身来，向着两人躬身行礼，慌慌张张的追着西门卧出去了。
等到四下无人，黄容儿这才轻笑道。
“龙台雨雾好喝吗？”
林江晨连呸好几声，只感觉自己一嘴茶叶沫子，苦笑道：“娘子，你就拿这玩意招待客人啊？”
黄容儿又恢复了往日的雍容淡然，那杯茶放在手边，从没动过，“我以前对西门卧观感不太好，总觉得他人太过聪明，心思又深，审时度势的本事不输给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但既然现在成了朋友，这些反而成了优点。倒是卫青云……唉。”
她揉了揉额头，“我没想到的是卫……镇国公也动了心思。”
林江晨闭目神游，良久才缓缓道：“财帛动人心。”
黄容儿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有把握吗？这可不是小打小闹，这盘子有多大你心里清楚。那些人可是把这碗饭看成留给子孙的富贵，一旦出了纰漏……”
林江晨摇摇头。
“世上哪有绝对之事呢？普通百姓穷苦惯了，会做一夜暴富的美梦，而聪明人梦寐以求的是可以福荫子孙，细水长流的富贵，我相信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都是聪明人，但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林江晨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这段时间以来专心炼丹，未尝没有避避风头的想法。
“以利驱之，以法束之，最后以德动之，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现在才刚走到第一步。西门家绑着万宝商会，要拿三成。我又说动了李朝玄李公为此事牵线搭桥，李家拿走一成，还有一成半要分润给其它公卿王侯。剩下的我准备留半成给你，其余全交给女皇。”
林江晨相信黄容儿绝不是没有见识的女人，相反，正因为黄容儿的目光甚至要比他更为长远，他才确信，黄容儿能明白这半成是多么泼天的一场富贵。
自女皇见到周天灵诀的那一刻起，林江晨就明白自己把这件事想太简单了。
站在修者的角度，这本功法并不能够打动女皇为其孤注一掷。但作为九州皇帝，这部功法所带来的意义与好处是女皇绝对无法放弃的。
只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并不是一句空话，女皇根基不稳，在没有绝对利益的驱动下，她不可能贸然与朝臣翻脸，强行征发诏令。
那么事情就变成了一场耗时费力的拔河。
朝堂上的每个人都能看到功法所带来的的好处，可各有各的山头，好处自身能拿到最好，自己拿不到，那也不能让对手拿到。
几番争执下，才有了李朝玄出面，定下一年之约。
林江晨原本就是单纯的想把周天灵诀推行出去，让九州国面对西方大教的时候多几分底气。若说有什么私心，那也只是想赚一点功德。
可人人都把功法视为一块肥的流油的肉，知道独吞不下，却都想伸手探一探，沾沾油水。
先让帝都学院的学员修行一年，再下放到州部。各州上层稍微使点绊子，等到功法推及，已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林江晨等不了这么久。
功德一事，事关林江晨的立身之基。
即便不考虑功法修为，他最大的底牌斩仙飞刀可是个吃功德的大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