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末睁开眼睛,看了看手机:上午十点;再看了看体温计:37度6。
梦中自己一直在流浪,流浪的迷失带来的恐慌那么清晰,让现实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在这个海边城市生活的第二个年头,就这样开始了。
窗外忽然下起一阵大雨。
洋口市的天气每逢这个季节,就开始阴晴不定。昨天可能还是三十度的闷热,今天随时可以有一阵沁透人心的凄风苦雨等着你。
杨思末已经身体不适两天了。前一天晚上他自己买了感冒药,觉得能扛过去。他心里一直在琢磨,连续三周每周喝两顿大酒,而且近几天连续熬夜赶报告。虽然底子好,可自己的身体还能不能支撑这样的节奏?
有的时候真想倒头大睡,睡他个昏天暗地。可工作不等人,而且最近还有个大项目要向集团汇报。自己买的药是压不住了,还是得去医院打针。杨思末不得不硬撑着打车去了省人民医院。
在疲惫地排队,匆匆忙忙打了退烧针,挂上了吊瓶,已经是半天过去了。
杨思末靠在输液室的靠椅上刚刚有了睡意的时候,电话就打进来了
电话那头是公司投资部总经理赵明明:“杨思末,你这什么时候去总部啊?总部等你汇报万陵项目的进度呢!让你提前去疏通一下关系,怎么到现在还没动身呢?”
“赵总,我今天发烧了,在医院打吊针呢。”
“看你这体格子,平时不是挺能蹦跶吗?怎么病了呢?”
“可能是这段时间熬夜多。没事,打三天针就好了。”
“三天?!那哪儿行?你这时候病了谁去汇报项目啊?!”
“按集团要求是投资总汇报啊赵总,我就是辅助。”
“我已经到机场了。我不管,你务必今晚赶到!明早上总部碰头!”
赵明明挂了电话,那带着大葱味的喊声回荡在杨思末手机的听筒中,嗡嗡作响。
杨思末胸中瞬间憋了一肚子火,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工作的时间里,杨思末是个埋头苦干的人,投入且认真。工作这些年,当初那个文质彬彬的青涩学生已经被工地上的建筑工人带的粗声大气,话糙皮厚了。但私下里,他依旧是一个喜欢安静的文艺青年。
赵明明和他相比,胸中了无一物,脑子根本不想着工作。圆滑且势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主打一个脸厚心黑。但这样的人,往往现实中混的更好。
想到这里,杨思末只能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他轻呼了一声:“护士,我不打了,拔针头。”
上午虽然不是省人民医院的旺季,但是依旧是熙熙攘攘,几个本地护士低头各忙各的,似乎因为是杨思末已经耗尽了力气,叫了三遍护士之后,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人理会。
他有些恼,不得不伸起脖子,对着护士站大声叫到:“有人吗!还有没有人管管我?”
这一声没有惊到护士,倒是把旁边输液的大妈吓了一跳。过了一晌,一个高个儿护士向这边瞟了一眼,转身走了过来。
她带着口罩,染成栗色的头发盘成发髻,穿着一双白球鞋,一身粉色护士服。那女护士身高有一米七,站姿挺拔,与蜷在靠椅上的杨思末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很大,眉毛长得很整齐而略微上挑,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杨思末的无名火很想发作,但是他一向害怕和女人争吵。所以,他自己知趣的低下了头,不再和对方对视。
护士走到他面前,手扶着输液瓶一看,嘴里吐出一句标准的普通话:“这不还有一半儿呢吗?你要干嘛?”
洋口的方言岛外的人都听不懂,说普通话的,多半是北方人。
杨思末压低了语调,悻悻的嘟囔道:“我赶飞机来不及,不输了,喊半天你们这也没人过来。”
护士依旧严厉:“我不是人吗?不行,你这没输完,要走了出事儿了谁负责?”
杨思末一下着急了起来:“我自己负责,行吗?护士。我真的着急赶飞机。”
护士硬生生怼了回去:“不行,几点的飞机,机票我看看。”说罢把揣在兜里的右手伸出,示意他拿票。
“机票?!”杨思末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一时语塞。
他一般的习惯是提前一天订机票,但这次本想着生病去不了集团开会,所以并没有订票,哪有机票给她看?
还没等杨思末反驳,护士下一句话连着就来了:“没机票就老老实实坐着,你这低烧两天,没退烧飞机都不让你上!输完再叫我。”
说完女护士转身走了,留下了内心有些发懵的杨思末一个人呆在椅子上发愣。“哎?不对啊,为什么我要给她看机票?”
旁边刚才被吓到的大妈看着杨思末笑愔愔的说:“小伙子,护士说了,打完盐水再赶飞机咯,不着急的!”
杨思末这才回过神儿来,尴尬的笑笑,转头避开了大妈的热心,抄起手机让下属刘志浩帮他定了夜里十点的机票,联系好了公司酒店。
忙完这一通,忽然一下觉得紧绷的身体有些放松了,药物起了作用加上身体的疲惫,很快他就在靠椅上睡着了,而且,做起了梦来。
梦里十分燥热,但环境忽然变得潮湿起来,陈子嫣抓着他的手臂,一直在哭,仿佛整个环境里的湿度都是陈子嫣的眼泪蒸发出来的,让他整个人都闷的透不过气。他想逃,但是周遭的雾气蒙蒙,让他找不到方向,但还是一步步的向前走,心惊胆战,只怕下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直到忽然有人轻声唤醒了他,杨思末朦胧中看见一个身影,在对他说“输液瓶袋都空了,你还睡的挺踏实。醒醒!”
杨思末这才注意到,刚才的那个女护士在帮她拔针,而且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盖了一条薄毯子。这条薄纱巾,图案样式还挺好看。
杨思末坐了起来,还没睡醒的身体感觉到微微出汗,好像烧退了。下意识的连连说着“谢谢,谢谢”
护士没有跟他客气,但语气中也多了一丝柔和与关心,说:“外面下雨,你这么睡会发烧更严重的,输完液赶紧回去休息吧”
杨思末着急赶时间,只是机械的答道:“谢谢,谢谢”
说着赶紧把纱巾快速的的叠了一下,双手奉还给护士,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这毯子……是你的吧……刚才我态度不大好,不好意思啊……”
刚才耍的浑,成了现在要还的债。
护士把杨思末的双手一推,说:“什么毯子,这是我的披肩。你刚退烧,给你挡挡风吧。赶紧赶飞机吧。”
等杨思末抬起头的时候,没有看到她的面容,只看到了她高挑的背影。稍微愣了一下神后,杨思末一抬表惊叫了一声:“我操,都五点半了!”
杨思末来不及思考什么,下意识的一路小跑奔向停车场,开着公司的别克商务冲回宿舍收拾行李赶飞机才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