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肃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看了躺在床上的苏安禾一眼。
她紧紧闭眼睛，似乎已经睡熟了。
常嬷嬷正在把她放在被面上的手放回被子里。
因穿着宽松的中衣，常嬷嬷抬起她的手时，袖口便滑下去一截，露出白嫩的小臂。
然而那截本该洁白无瑕的小臂上，却赫然绑着一条包扎的细棉布。
云肃心里一动，头也不回地往苏安禾床边走去。
“你先回去，本王稍后再去看你。”
方语瑶一口牙几乎当场咬碎。
苏安禾伤了她，云肃不仅没有严加惩戒，现在还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
他是中邪了吗？！
可不论方语瑶心里有多恨，云肃发了话，她也不好再继续留在这。
方语瑶带着她的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屋里便只剩下常嬷嬷和练笔。
常嬷嬷见云肃站在苏安禾床前一言不发，紧张地手心都快冒汗了。
“王，王爷？”
云肃回过神，朝她吩咐道：“把被子掀开。”
常嬷嬷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她知道苏安禾现在受不得凉。
于是她一边慢吞吞地动作，一边小声地试探道：“王爷，需要掀多少？太医说了，王妃现在身子太虚，受不得凉……”
好在刚将被子掀到肩膀以下，云肃就示意她停下。
“可以了。”
云肃说着，拿起苏安禾的左手，将衣袖捋至臂弯，扯开了小臂上的细棉布，露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常嬷嬷，她这是在哪伤的？”
常嬷嬷看了那血痕一眼，顿时红了眼眶， “王爷恕罪，奴婢也不知道。昨夜王妃去看王爷，却被方侧妃关进了府牢，今日再被送回来时，这伤就有了。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伤的，口子那么深，血流得把王妃的外衫都浸透了。”
云肃看着这条长长的伤口，眉心死死地蹙在一起。
这么严重的伤，之前他居然一直没有发现。
听了常嬷嬷的话，他才知道，她昨晚来看他，竟真的是拼尽了全力。
云肃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因为母亲的事，他对苏安禾一家子都是没有半点好感的。
苏安禾对他的深情，他也从来都没有予以回应。
或者说，他不屑于回应。
因为他从来都不信她。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曾一度让他以为苏安禾终于维持不住假面，露出了真实面目。
可看着她苍白的脸，以及小臂上触目惊心的伤，他才惊觉，自己好像总是先入为主地误会她。
此时握着苏安禾纤细得不像话的手腕，云肃总算开始有一点相信，她对他的情意并不是作假。
“重新包上吧，让张太医用最好的药，别留疤了。”
听到云肃淡淡的关心，常嬷嬷眼里的泪便再也噙不住流了出来。
“奴婢替王妃谢王爷。”
云肃将苏安禾的手放回去，由练笔扶着出了弗如阁。
天已经快黑了，寒风凌冽，吹得人脸生疼。
云肃走在路上却丝毫不觉，只因他脑子里正不停地闪着各种画面。
一会儿是方语瑶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一会儿是苏安禾横眉冷对的不依不饶。
一会儿是方语瑶晕倒在地，一会儿又是苏安禾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
再一会儿，他又想起方语瑶额头的小伤口，和苏安禾小臂上的指长血痕。
“练笔，你觉得那伤，是用什么造成的？”
练笔正心无旁骛地走路，闻言不由得愣道：“王爷说的是什么伤？”
云肃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道：“王妃小臂上的。”
“啊？”练笔一惊，随即惶恐地低下了头， “请王爷恕罪，属下不敢对王妃不敬，因此并没有看到王妃小臂上的伤口是什么样的。”
云肃也反应过来，练笔是他的侍卫，也是一个男人，苏安禾是他的王妃，练笔自然是不敢多看的。
“不知道就算了。”
又行了一会儿，练笔却突然分析道：“不过刚才属下听常嬷嬷的话，说王妃小臂上的伤口极深，那么就很可能是刀剑所伤。王爷，你杀敌无数，对这类伤口应该不陌生才对。可若是连你都没看出来，那到底是谁伤了王妃呢？”
云肃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就是看出来了才觉得奇怪。
苏安禾小臂上的伤，很明显是用剑造成的。
那伤口的形状，他还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练笔跟随他多年，也是见证过无数生死的人，说不定能看出来。
所以他才会问他。
至于到底是谁伤了她这个问题，根据他现在了解到情况，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但云肃现在不想深究。
然而他越是想逃避什么，那被他逃避的人和事就越是要出现在他面前。
他刚和练笔踏上回正院的主路，方语瑶就扶着绿芙的手迎面走来。
她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一张脸冻得通红，身上也微微发着抖，一看就是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王爷。”
云肃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天气这么冷，你又受了伤，不在屋子里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方语瑶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悦，立即委屈地道：“王爷这么说，可是不愿看到妾身？”
云肃便叹了一口气，“本王哪里是这个意思？”
方语瑶听了这话，不仅没有重展笑颜，双眼反而爬上了水雾。
“虽然王爷嘴上不说，但妾身知道，这回王妃受了罪，王爷心疼了。”
云肃这下便真的皱起了眉头，“谁告诉你的？”
方语瑶倔强地仰头看他，“难道不是么？王爷说好一会儿来看妾身，可妾身等了半日，也不见你来。巴巴地跑来这路上等，却还是免不了被王爷埋怨。”
云肃想起自己的确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本王原是打算去看看你的，但从弗如阁出来，突感不适，这才改了道准备先回去歇歇。”
“王爷哪里不舒服？”方语瑶一把将绿芙甩开，走到云肃身边扶住他，“可要请张太医再来看看？”
“不用，回去歇歇应该就没事了。”
方语瑶呼出一口气，“王爷没事就好。”
云肃抬脚往前走，方语瑶也跟着走，看那意思，竟是想跟着他一起去正院。
可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便道：“语瑶，天冷，让练笔扶本王回去就行了，你……”
他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方语瑶打断，“王爷难道不想知道，今日妾身为什么会去弗如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