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生女儿为了攀附权势,嫁给朝中一手遮天的摄政王陆今安,竟然大义灭亲,构陷我的夫君大齐左相苏宴勾结敌国。
一夜之间,左相府门庭败落家破人亡。
苏家儿郎被流放千里,我养了十八年的养女苏锦玉也被送入教坊司,而始作俑者苏锦绣却改名换姓,弯下膝盖认自己亲生父亲的政敌周太师做养父,一跃成为风光无限的摄政王妃。
重生一世,我下定决心要为苏家满门复仇,亲手杀死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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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苏宴被砍头之日,京城下了大雪。
年仅十四岁的苏锦安出京不过百里路,便被随行的几个官差打得遍体鳞伤,生生病死在了被流放漠北的途中。
苏锦玉穿着及笄那天我送给她的白狐裘站在某处高楼之上,眸色漠然地望着底下路过的百姓愤然咒骂,最终义无反顾一跃而下。
上一世,苏锦绣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封敌国密信,又模仿了苏宴的字迹回信,提前藏在书房里,借着除夕宫宴告发,让所有人防备不及。
如此漏洞百出的栽赃陷害,竟是成功了。
说来,皇帝原本就忌惮苏宴在民间声望显赫,便顺水推舟下了祸连九族的圣旨,昔日政敌更是落井下石,巴不得苏家落魄。
盛极一时的左相府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从百官之首沦为叛国逆贼,寒门更难再出贵子。
苏锦绣是我和苏宴生的第一个孩子。
那年苏锦绣还不足三岁,苏宴官至刺史,被派到江南任职,结果路上遇到流匪劫杀。
马车侧翻,两方混战不休,在苏宴和护卫的掩护下,我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幼子苏锦安逃命避祸,可慌乱之间,负责照顾苏锦绣的贴身侍女冬虫拉着她意外走散,再也没能回来。
我领着苏家所有人手在山上不眠不休找了一天一夜,直至累晕过去也没寻到任何线索。
苏宴更是救女心切,当即亲率五千兵马剿匪,却只发现了冬虫衣不蔽体,死不瞑目躺在山匪的老巢里,而苏锦绣则是不知所踪。
冬虫死得极惨,生前被数位禽兽磋磨,身上痕迹触目惊心,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仇人血肉。
即便多年过去,那日参与剿匪的官兵们提起冬虫的悲惨遭遇,都仍会觉得骇人至极。
性子温润的苏宴第一次用了刑部惯用的狠戾手段当场逼供,又将罪魁祸首悉数凌迟处死,引得当地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从那之后,苏宴官运亨通平步青云,一路坐到了大齐左相的位置,可先斩后奏绞杀匪寇的先例,也为日后苏家惹来灭顶之灾埋下祸端。
苏锦绣走失后,我生了一场大病,拿着她的小衣裳日日睹物思人,精神恍惚患得患失。
苏宴担忧我心如死灰寻短见,便自作主张从济慈院领了一位孤女回家,放在我身侧侍疾。
那孩子身世坎坷,生母是个薄命的青楼女子,早年散尽积蓄供养一介书生进京赶考,却被傍上高官千金的负心汉狠心抛弃,生下女儿不到一年就染上花柳病,死在一方穷街陋巷之中。
在苏锦安和她的陪伴下,我心软接纳了这个养女,并赐名锦玉,寓在珍惜之意,从小请恩师名家教导开智,养得知书达礼。
长大后的苏锦玉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四书五经更是倒背如流,她不过才九岁,就成为江南颇有名气的才女。
可后来,她却是沦为玩物,被几位纨绔子弟高价拍卖。
打从苏宴成为大齐左相后,苏家便得以举家回京,一跃成为显赫家族,苏锦绣走丢的消息也引起重视,各州郡守和府衙争相为相府寻女,每天自己找上门的少女更是数不胜数。
可这么多年来始终无所获,我也日渐释怀,把对苏锦绣的亏欠都弥补在了苏锦玉身上,一家人日子也算和美。
直到两年前,苏锦绣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上门认亲,第一眼望见她额间的美人痣,我便确定了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苏家原本平静的生活,也从此被打破。
苏锦绣性子粗鄙蛮横,和苏锦玉大相径庭,回来不过几天,便将整个左相府闹得天翻地覆。
出于愧疚,全家人都对她百般忍耐,即便是向来讲究礼法章程的苏宴也对苏锦绣再三忍让。
以至于苏锦绣多次贸然闯入书房乱翻,苏宴也从未起疑,只当她是对古籍话本子感兴趣。
正是这般纵容,让苏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苏锦绣来左相府认亲那天,我和苏锦玉刚好从大相国寺上完香火回家。
车马到门口,我便瞧见苏锦绣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色短布衣,提着一个白色破布包裹站在府前,叉腰撒泼和护院的侍卫理论。
那跋扈的模样和嚣张的气势,全然没有半分我和苏宴与人为善的影子。
苏锦绣趾高气昂道:“我可是你们左相府的嫡女,怠慢了我,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还不速速将我迎接入府?”
来认亲的女子要么卖惨哭泣,要么是逃荒来的可怜人,可像苏锦绣这么张扬的却是头一个,相府里头的下人自然会把她当做疯子打发。
见苏锦绣一个女子被侍卫推搡,苏锦玉匆忙下了马车,皱眉喝止:“阿五,你干什么呢!”
毕竟男女有别,传出去也不好听。
被叫作阿五的侍卫眼前一亮,不再和苏锦绣纠缠,转而熟稔笑道:“大小姐,您回来了。”
苏锦玉上前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包裹捡起,拍开灰尘递给苏锦绣道:“不好意思,府上的侍卫鲁莽,冲撞了这位姐姐。”
不料苏锦绣却是不领情,一脸无所谓道:“嘁,等左相大人和左相夫人认了我这个亲女儿,还有你一个养女什么事儿,这堆破烂衣裳,我原也不稀罕,就权当是送给你了!”
这还没认亲呢,她的语气便笃定而又狂妄。
苏锦玉诧异间,我已然不动声色下了马车,询问道:“你说自己是我女儿,可有凭证?”
苏锦绣立马换了态度,谄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枚色泽鲜艳的红色鱼尾玉坠:“母亲请看。”
果然是当初苏宴在周岁礼上,亲手为女儿戴上的苏家佩玉,上面赫然刻有一个“苏”字。
苏锦玉和苏锦安也有一枚相似的。
只要是入了苏家族谱的后辈,都有一枚外观相近,纹路各异的鱼尾玉坠。
上一世,我见到这玉坠便迫不及待将苏锦绣揽在怀里嘘寒问暖,全然没注意到她眼底藏着的算计和阴谋。
苏锦玉激动万分,喜极而泣道:“母亲,这玉坠子的纹路我临摹了不下数十次,她就是我的亲姐姐!”
这些年来,我鲜少提起苏锦绣,可苏锦玉心里清楚,我始终放不下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便特意记住了每一个苏家玉坠的纹路区别,暗中托人到全国各地打听寻访。
苏锦绣确实是我的女儿,可心眼早就变坏了。
想起前世苏锦绣的所作所为,我实在没有办法和她母女情深,便象征性地挤了几滴泪,拿起她白嫩的双手,柔声宽慰道:“回来了就好。”
对于我的反应,苏锦绣不免有些失望,一个多年未见自己女儿的母亲,不该是如此淡定,除非她心中有了别的替代品。
思绪到此,苏锦绣不怀好意的眼神掠过苏锦玉,假的就是假的,终究比不上真的。
我又岂会看不透她的小心思,试探性地开口道:“你可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名字?”
苏锦绣哭得十分自然,噙着泪接话道:“父亲大人为我取名锦绣,寓意前路无忧,颠沛流离这么多年,我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她的回答一字不差,可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又怎会将自己的名字由来记得这么清楚,显然是背后有高人指教。
苏锦玉却是心疼不已,赶忙将人迎入府中,又将自己最好的衣裳都挑出来给苏锦绣。
上一世,我来不及探究苏锦绣的秘密,左相府便没落了,这一世,我势必要将她的狐狸尾巴揭个干净。
苏锦绣回家后,和府中的丫鬟小厮多有矛盾。
苏宴是寒门子弟出身,十八岁考上状元郎,一路凭着为民谋利,脚踏实地才走到了如今的位置,因而对下人历来宽厚恩慈。
可苏锦绣却是不然,不仅苛待自己院里的侍女夏草,还时常对府上的老嬷嬷指手画脚,惹得众人颇有微辞,却是敢怒不敢言。
不过也好,这样一来,苏锦玉便能更得人心。
上一世,我原以为苏锦绣是受尽了食不果腹之苦,所以脾性才会暴躁易怒,对她有求必应,百依百顺,极力弥补。
可正是这份厚此薄彼的偏心,让苏锦玉委曲求全,受了不少肮脏算计。
苏锦绣来的时候,我正在软榻上小憩,她不顾林嬷嬷的阻拦,大喊大叫冲进了屋子。
无事不登三宝殿,回家以来,苏锦绣找我问安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天不是出去逛街挥霍,就是在家里遛猫逗狗。
颇有穷人乍富的嘴脸。
我刚起身,苏锦绣便拉着我的手撒娇道:“母亲,听说周老太师的夫人在家中办了一场马球会,下帖邀请所有官家千金到府上观赏各家公子竞技,我也想去游玩。”
我故作怜惜,语气担忧道:“这等危险的娱技,你去做什么?”
苏锦绣一脸无辜,楚楚可怜道:“自然是去长长见识,我自幼在乡下长大,还没骑过马呢。”
我笑而不语,眸底闪过一丝狠戾。
她分明是为了去结交那些权贵显赫的世家公子,好早日飞上枝头变凤凰。
对苏锦绣而言,有泼天富贵和左相府嫡女的名头还远远不够,她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认亲,便是为了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可天下间的女子若想嫁给人中龙凤,坐拥万千荣华,手握权势荣耀,只有两个选择。
一位是当今皇帝萧然,但皇上眼下不过八岁,嫁过去空有后妃位分,没有任何实权。
另一位便是权势滔天,正值壮年的摄政王陆今安,太后的亲侄子,容貌和地位都是极好的。
苏锦绣的目标便是勾搭上陆今安。
可说来也巧,周老太师有一个放在心尖上的女儿,名唤周鸢,才貌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
她是苏锦绣最大的竞争对手。
如今大齐朝堂局势,除去手握大权的摄政王陆今安坐镇,便是我的夫君左相苏宴和两朝元老太师周谙分庭抗礼。
寒门和士族的争斗从未休止,太后所属意的摄政王妃,必定会出自其中一家。
苏锦绣见我不言语,便着急道:“母亲可是嫌弃锦绣目不识丁,怕我丢了左相府的颜面?”
“小时候我很是羡慕村里那些有夫子教的女娘,可收养我的那户人家是个黑心肝的,从早到晚只知使唤打骂我,我也想和苏锦玉一样识文断字,讨母亲和父亲欢心,只可惜……”
苏锦绣越说越委屈,到最后竟是掩面哭泣,诉说自己以前的日子是如何悲苦。
从前我总是被她这般自怨自艾的做派牵着鼻子走,抓心挠肝地拼命对苏锦绣心疼怜爱。
可这一世,我早就暗中命人探查过苏锦绣的底细,她根本就不是从乡下来的。
我被苏锦绣缠得烦闷,便用帕子为她擦拭眼泪,又柔声打发道:“好了好了,锦绣别哭了,母亲只是忧心你受伤,又没说不让你去。”
听闻此话,苏锦绣的脸上方才露出明媚笑容,眼泪说收就收,索性装也不装了。
也不知上一世我是如何瞎了眼,竟被她这样拙劣的演技诓骗至深。
苏锦绣费尽心思攀附陆今安,我便让她如意,毕竟那周鸢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正午时分,苏锦玉原本是要来请安的,可刚到门口,就瞧见苏锦绣无忧无虑倚靠在我腿上。
她小时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母病逝,深知这世上母女情深相逢不易。
苏锦玉正要悄然离开,却被我突然叫住。
“锦玉,你来得正好,明日太师府有一场马球会,你和锦绣一起做个伴,都去看看吧。”
听到“太师府”三个字,苏锦玉脸上的神色顿了顿,显然是不太情愿去凑这个热闹。
周谙在朝上针对父亲,她作为左相府的人,实在没必要去给太师府捧场。
却也不好驳了我的话,苏锦玉低头应下:“谨遵母亲安排。”
见苏锦玉不卑不亢的模样,苏锦绣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这养女在家中威望甚高,处处压着自己一头,需得找个机会让她吃吃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