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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苏锦玉去参加马会,其实是为了让她遇到自己一生的归宿,大齐常胜将军宋九安。
上一世,苏锦玉沦为官妓,被送到教坊司拍卖,当日苏家满门抄斩,她不愿吟唱淫词艳曲讨好客人,抚琴一首悲壮哀歌反被羞辱调戏,一位意气风发的红衣少年豪掷万金将人买下。
只可惜,苏锦玉最后选择和家人一起慨然赴死,宋九安也终生未娶,孤身死于漠北沙场。
那样惨烈遗憾的结局,配不上我傲骨铮铮的女儿苏锦玉,她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翌日一早,苏锦玉和苏锦绣同乘一辆马车,往太师府的方向驾车而去。
两人走后,我才叫了林嬷嬷为自己梳妆打扮,站在门前盼着苏宴和苏锦安归家。
半个月之前,芜州大旱,苏宴受皇帝钦点,北上赈灾济民,带了苏锦安出去历练。
为防着苏锦绣坏事,也让苏锦玉安心去马球会,我特意隐瞒了苏宴和苏锦安的行程。
林嬷嬷笑容满面道:“上天庇佑,老奴以为大人这次安顿灾民,少说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回来,却没想到前几日芜州迎来罕见雨季,百姓们终于能熬过这个冬季了。”
听着街道上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我莫名感到一阵心安,只要没有苏锦绣作妖,苏家便能长盛不衰。
父子二人一人一骑策马而来。
苏锦安穿一身干净雅致的月白色锦衣,腰间挂一串夺目的鱼尾玉坠,笑着对我挥手。
苏宴身姿修长,腰背挺直坐在马上,脸庞略显黝黑,眉目坚毅疏朗,穿着一身黑色衣袍,袖口处隐约可见几个针线粗糙的补丁。
说来他已年过四十,可气质相貌仍是出众,我年少时,便是垂涎苏宴的美色,才会携百万嫁妆,义无反顾嫁给眼前的男子。
苏宴翻身下马,便风尘仆仆朝我大步走来,“容月!”
他不顾旁人目光,将我拥入怀中。
容月是我的闺名,即便成婚二十年,苏宴依然待我心意如初。
大婚之日,我们说好一生一世恩爱两不疑,彼此携手相伴度过余生,可上一世,我和苏宴没来得及白首到老,便死在了冰冷的邢台之上。
见我和苏宴难分难舍,苏锦安见怪不怪,对林嬷嬷兴奋问道:“奶娘,我大姐姐呢?”
苏锦安口中的大姐姐,说的便是前段日子刚上门认亲回来的苏锦绣。
本该有七日的路程,苏宴和苏锦安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到五日,便是为了早些见到亲人。
林嬷嬷脸上有一瞬犹豫神色,才接话道:“大小姐和二小姐受邀去太师府参加马球会了。”
林嬷嬷是我身边的老人,又是苏锦安的奶娘,自然看得出这些日子里,我对苏锦绣多有防范和有意疏离。
再加上苏锦绣把家中搅得鸡飞狗跳,林嬷嬷并不想让心思单纯的苏锦安和她有任何瓜葛。
苏锦安低着头,不免失落道:“那还真是不巧了,大姐姐走丢的时候我还小,印象实在模糊,很好奇她究竟长成什么模样了呢。”
这次北上收获颇丰,听到苏锦绣回家的消息,他可是给姐姐们准备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气氛略显尴尬,我伸手在苏锦安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个脑瓜嘣,嗔怪道:“你这猴急的毛病跟谁学的?还不赶紧去沐浴换衣裳,下午她们便回来了。”
苏锦安调皮地对我笑了笑,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飞快往院子里跑,林嬷嬷默声跟上。
我无奈摇头,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浅笑,三个孩子之中,秉性最像苏宴的却是苏锦玉。
可上一世,苏锦安若是没死,想必也能有一番作为,挣个功名娶妻生子吧。
苏宴牵上我的手,欣慰笑道:“锦绣回来,我们一家人也就圆满了。”
我望着苏宴疲倦的脸色,蓦然严肃道:“夫君,我有话跟你说。”
苏宴眸光微闪,望着我不明所以。
我素来不信所谓的鬼神之说,直到有朝一日,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么一遭,才惊觉天理轮回自有定数。
苏宴一生阅览博书,是个对万事万物心存敬畏和好奇的君子,他明辨是非,并没有将我重生扭转时光一事看作笑话,反倒是极为上心。
听我说完,苏宴眉目紧蹙,神色冷峻。
他思虑再三,恍然说道:“大齐人多数信佛不信道,但在皇宫深处,有一不可说的虚职,称其为天师大人,他们能通过星象和卦象预见未来之事,包罗国运天意,历来君主薨逝,也会请这群人设坛做法,求个转生投胎,重生一事,虽然离奇,却也并非不可能。”
见我不说话,苏宴又宽慰道:“夫人不必过于忧虑,等夫君进宫,便寻机会问问天师大人。”
我叹了一口气,直言说出心中所想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苏锦绣对苏家心怀不轨。”
苏宴抿着唇没再说话,另一只手也悄然握紧了拳头,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我亲眼目睹左相府满门惨死,也亲身经历砍头之刑,可苏宴并没有重生,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杀手。
苏宴顿了顿目光,对我允诺道:“容月,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若苏锦绣胆敢做出对苏家不利之事,我定然不会养虎为患。”
他终究还是选择相信我。
苏锦绣和苏锦玉刚回来,苏锦安便迫不及待迎了上去。
“大姐姐,我是苏锦安,你还记得我吗?”
苏锦绣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敷衍道:“锦安啊,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她今日吃了亏,这会儿心情极差。
苏锦玉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只说身体不适,便自顾自回了院子。
苏锦安全然没注意到两位姐姐的异常,拉着苏锦绣问东问西,倒是很乐意听她讲述那些用来博取他人同情的悲惨经历。
很可惜,苏锦绣不过是在编故事。
入夜天寒,我让林嬷嬷送了几瓶活血化瘀的药到苏锦玉屋里。
如我所料,向来特立独行,孤家寡人的宋九安,一听闻苏锦玉参加马球会的消息,便破天荒地去了太师府,又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意外落马的苏锦玉。
说是意外,实则是中了苏锦绣的小把戏。
我虽然不知宋九安为何会对苏锦玉一往情深,却也清楚两人缘分匪浅,早已被上天所注定。
今日马球大会,原本是周鸢为了接近摄政王陆今安,才撺掇太师夫人花了心思举办的,却没想到苏锦玉和苏锦绣也会出席。
大费周章,倒是平白给对家搭了戏台子。
陆今安的母亲定远侯夫人柳氏早年亡故,膝下无儿无女的太后便将他迎入宫中亲自抚养,吃穿待遇和皇子如出一辙。
如今的小皇帝和太后并无血亲关系,因此太后虽为陆今安的姑母,却如同生母一般亲近。
这也是太后将摄政王一职交与陆今安的缘由,说是监国摄政,实则架空幼帝。
民间传言,太后入宫前,尚在闺中便喜欢约上三五好友打马球,周鸢办马球大会,正是为了奉承太后喜好。
而太后之所以迟迟不定下摄政王妃的人选,便是为了让太师周谙和左相苏宴互相掣肘。
可太师府的人,却是等不及让周鸢和陆今安联姻,置左相府于死地,好在朝堂上独占鳌头。
苏锦绣为了在马球会上独出风头,事先买通马夫,对周鸢的马动了手脚,却没想到反被周鸢识破。
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周鸢,不仅当场拆穿了苏锦绣的低劣手段,还将她狠狠羞辱了一顿,以至于苏锦绣在陆今安面前抬不起头来。
太后听闻此事大怒,分别下了口谕,呵斥苏锦绣和周鸢有失体统,反倒是把目光放在了看似乖巧听话的苏锦玉身上。
一介养女,便是最好掌控的棋子。
上一世,苏锦玉接到摄政王妃的册封圣旨后,苏锦绣狗急跳墙,和周老太师暗中勾结。
苏锦绣在除夕宴上当众揭发自己的父亲,大齐左相苏宴通敌叛国,踩着苏家一百八十二口人的血肉上位,一跃成为摄政王妃。
可真正的卖国贼,其实是周谙。
我忽而有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保住苏家,也能让苏锦绣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