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祁盛这般模样，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元宝腿一软，跪倒在地，出口便是带着哭腔的哀声低喊：「我的爷，您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这是……」
卫柳急急上前两步，一把把正要下马车的祁盛重新按在了马车上让他坐稳，随后二话不说就捉起他的手腕，探向他的脉搏。
砰、砰、砰。
她手指下的脉搏蓬勃有力，透露著被她之前调理到极好的身体状态。
「咦？」卫柳眉心皱起，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治病讲究望、闻、问、切。
四者相辅相成，却极少会有矛盾到如此地步的。
什么样的人，会看起来憔悴不堪，病得快死了，可脉搏却健康有力，除了三春丹的余毒之外丝毫无碍的呢？
卫柳盯向祁盛的脸。
祁盛依旧是面色蜡黄，嘴唇苍白，脸颊上还带着些青黑的凹陷。
他就这样，顶着一张仿佛是被什么鬼魅吸走了所有精气神的脸，对着卫柳微微一笑，道：「让娘子担心啦，听说你昨夜与御林军说毒是你下的，想为我顶罪？」
卫柳的目光在祁盛的脸上慢慢地移动，直到对上他的眼睛。
她没有回答祁盛的问题，而是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特别累，还饿。」祁盛说，「你要是能让我下马车，回府里去吃个饭就再好不过了。」
「刚好。」卫柳笑笑，「我今日准备下厨煮粥。」
祁盛的表情渐渐惊恐。
他现在这一张丑脸，加深了他那惊恐表情带来的感染力。
卫柳终于领会了之前元宝、暗八等人没能让她立刻领会的事儿。
她竖起眉毛，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亲手做的药膳？」
「主要是不想劳烦娘子，这种小事交由下人去做就可以了……」祁盛低声回答。
「前两次那都是意外！意外懂么！」卫柳不服气地叫道：「我这次想出来的粥一定很好吃。」
祁盛目光看向站在卫柳身后的人。
元宝哭着说：「不行，殿下本来就快死了，再喝王妃的粥，今日就可以拉去下葬了。」
祁盛：「……」
卫柳：「……」
祁盛轻轻咳了一声，纠正元宝说：「倒也不必如此夸张。」
卫柳也轻轻咳了一声，掩盖自己的不自在：「我的粥也不至于到有毒的地步吧，我方才说的每一样配料都挺健康的，营养丰富……」
元宝却根本顾不上祁盛与卫柳这点纠结，他哭着膝行上前，抱住祁盛的两只小腿，哭到打嗝：「呜呜呜嗝，殿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嗝，奴才日后下了九泉，要怎么同先皇后娘娘交代啊嗝……」
祁盛轻轻踢了他一脚，笑骂道：「元宝你可真是个憨子，哭啥？」
「奴才难过，忍不住，殿下年纪这么轻，怎么入宫一趟就病情重了这么多，眼看着就进气不如出气多了……」
「呸呸呸，快闭上你的乌鸦嘴！你主子我离死还早着呢！」
「真的吗嗝？可是您的神色……」元宝擦去自己的眼泪，抬头定睛看向祁盛，猛地一愣，哭音一下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离得远的时候，他看不清楚。
此时离得近了，他才看得分明，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啊，是擦了粉画的妆啊！您可真是吓死奴才了！」
祁盛说：「我本来不会病死，但你要继续抱着我在这府前坐着，我就快要饿死了。」
元宝立刻跳了起来，大叫道：「我去给您传膳！」
说著，他喜气洋洋地一路往厨房跑，跑着跑着大概是兴奋了，竟然还跳起来几下。
祁盛看着元宝一路跑跳远了的身影，露出一丝笑意，他又转头看向卫柳，想要说话，却被卫柳凑到很近的脸吓了一跳。
就差一点点，他的唇几乎都能碰到她的。
「你、你……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这位新上任的亲王殿下猛地涨红了耳根，结结巴巴地问。
「你这张脸，现在真的好丑。」卫柳说。
祁盛下意识地抬起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指缝张开，露出眼睛，他看着卫柳，抗议道：「你觉得丑，就、就……就离远一些啊，凑、凑这么近做什么？」
卫柳说：「虽然丑，可是丑得好逼真啊，仿佛就是病得快死了。元宝说你擦了粉，我怎么没看到有粉？」
祁盛：「……」
得不到回答的卫柳，伸手去扒祁盛的手：「放下来放下来，让我仔细看看。」
「擦了粉不应该有很明显的颗粒感吗？」
「你的皮肤怎么看着一点都不见粗糙，反而只有自然又细腻的毛孔，怎么看都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画的啊！」
祁盛捂著自己的脸，死活不肯把手放下来给她看。
要知道，他可是会为了卫柳，不自觉地去翻漂亮衣服专门装扮自己的人。
之前没有意识到还好，如今意识到了，哪里还肯把自己的一张丑脸专门暴露在卫柳眼前。
捂著脸，他支支吾吾地说：「这事你何苦明知故问，你脸上用的粉不也自然得很，显得皮肤弹吹可破，晶莹细腻吗？」
卫柳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说：「可是，我没有擦粉啊，我觉得擦了难看，我从不化妆。」
祁盛恼羞成怒道：「好好好，你从不化妆，我化妆，行了吧！」
卫柳却还是追问：「那你到底是怎么画的妆？这么自然，简直天衣无缝。」
「这是四妹身边的文袖给我画的，我也不懂。」
「她何时给你画的？」
「就昨日御林军来时，她也扮做军士，藏在马车内，给我画的。」
「然后呢？」卫柳又问：「画成这个样子，是为了什么？」
祁盛的耳朵更红了一些，耳垂红到几乎可以滴血的地步。
他低声闷闷地说：「啊这个，那个……我们还是先进府吃饭吧，我饿了。」
卫柳点点头，说：「那好，我去给你煮粥。」
说著，她向后退了一步，抽身要走。
祁盛却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低声叫道：「你别走别走，我们一起等元宝传膳的功夫，我给你解释是怎么回事。」
天可怜见，他觉得使出昨晚那样的手段来，不够光明磊落，有些丢脸，原不想告诉她的。
可是如果在丢脸和丢命之间选择——喝她煮出来的粥，也许真的会丢命也说不准——他还是宁可选择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