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芊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来。
她说：“哀家身边的暗卫，对皇帝动了手。”
祁盛怔住，瞳孔猛地紧缩又扩张开来，紧紧地盯着太后。
太后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芸娘训练了十六名暗卫，给了陛下三名，自己留了三名，给了自己的三个孩子各两名，其他皇子每人又分了一个……都是为了贴身保护，最后一名暗卫，她给了我。”
“暗十六。”祁盛轻轻地说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暗十六。”
“哀家告诉暗十六，皇帝要趁著皇后生产虚弱，动手杀死皇后，他信了。”
“你挑唆他刺杀皇帝……”祁盛面露不忍：“皇帝身边有暗一他们保护，他怎么会被你蒙骗？”
“暗十六年纪小，脑瓜仁也小，哀家说什么他都信。”卫芊娘说：“哀家告诉他，其他暗卫已经被皇帝收买，心里早就没有了芸娘。”
而暗十六并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只知道，卫芊娘与卫芸娘是堂姐妹，平日里见面有说不完的私密话，关系似乎是极好的。
他以为，这是堂妹在帮助堂姐，想要救下堂姐的命。
所以他一身孤胆，手持利刃，独闯皇帝寝宫。
“当然，哀家不想弑君。”太后又说：“所以哀家提醒皇帝，说皇后调走了我身边的暗卫，似乎是为了刺杀他来夺权。”
于是，皇帝严阵以待，抓了个正著。
暗一等人面对作为“刺客”的自家兄弟，难免手滑放跑了他，彻底激怒了皇帝。
无需卫芊娘解释更多，祁盛已然明白了一切。
他闭了闭眼，简直不忍再多听她说下去。
……
暗八的拳头握得牢牢的，举在嘴边。
他的牙齿无声地咬在手背上，鲜血顺着唇角缓缓地流下来，可是他却麻木地感觉不到疼。
不能松口，他想。
如果不咬住自己的拳头，他会想冲过去，用这拳头揍死卫芊娘。
不不不，仅仅是打死她都不能叫他泄愤。
她自己护不住她的娘亲和情郎，也把握不住她自己的命运。
她当然可以恨，也可以报复。
可是她却把这厌恨与恶毒的报复，都发泄在了对待她一向很好的人身上。
若非暗卫们实际上被卫芸娘教导得没有那么愚忠，他们本来会全军覆没，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而卫芸娘这位皇后，更是在一点过错都没有的情况下，被皇帝猜疑甚至杀害。
而事到如今，她没有丝毫的愧疚和悔过。
恰恰相反，卫芊娘甚至有点得意。
哪怕她表达得隐秘，众人也能听得出她语气中那炫耀。
而站得离太后很近的卫柳，比起旁人来，更能看清楚卫芊娘那不知悔改的疯狂目光。
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女人在炫耀什么——卫柳想——卫芊娘一定是已经疯了，所以才这样与众不同。
她意兴阑珊地站起身，甚至懒得再去追问太后，她母亲与皇帝之间的事情，到底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
何必再问呢？
她大约都明白了。
她的那位疯癫癫的生母也好，祁盛那早逝的母后也好，原来都是毫无防备的栽倒在了太后的手里。
就连暗七暗八那一帮暗卫，也差一点就因为这样荒唐的缘故，丢了性命。
卫芊娘还在狡辩说：“我只是为了报复，她们都姓卫，卫家贪婪无度地吸着我的血泪去供养她们……”
“你口口声声说，你只是为了报复。”卫柳打断了她，说道：“可是，凝香也害过你吗？还是说凝香也吃了你的血泪，得了卫家的供奉？”
凝香这个名字，叫卫芊娘一愣。
她茫然地反问：“凝香是谁？我没做过的事情，你可不要往我头上甩锅。”
“你不记得凝香了，总该记得丽妃娘娘吧，她也是被你亲自推上绝路的。”
“丽妃？那个蠢货空有一副好面容，白拿了我那么多好处，却这么多年都不能叫皇帝忘掉芸娘，她无能，便该死！”
“哦，无能便该死。”卫柳总结了太后的话。
卫芊娘竟然跟着点头：“无能便该死！”
“既如此，我瞧着你也该死。”卫柳说著，转头看向祁盛，问道：“是不是？我觉得她也无能得很，否则怎么害你却落到你手里？”
听了这话，恐惧重新叫太后娘娘打了个冷战。
卫芊娘语调哀求地对祁盛恳求：“便不看在我是太后是你祖母的份上，我还是你的姨母啊！你怎么能杀死自己的姨母呢？”
有些人就是这样，她可以亲手策划，杀死她的亲堂妹。
但是她理直气壮，觉得旁人不能大逆不道，不顾人伦地杀死她。
祁盛面沉如水，语气冷硬：“她暂且不能死，我要她把方才说的话签字画押，带她去皇帝面前对峙，为我母后讨一个公道。”
顿了顿，他又说：“罢了，我母后恐怕也不要这个公道。”
公道有什么用？
人都已经死了，倘若真的泉下有知，晓得这事情真相大白，也不会觉得有多少宽慰。
与其在地面上审判，还不如把她送到地底下去与被她害死的众人团聚。
是非公道，能劳烦阎王爷去处理，他又何必亲自动手？
转念间，隐忍惯了的祁盛终于不想忍了。
他厌倦地最后看了一眼卫芊娘，吩咐道：“拖下去，处理掉。”
“等等！手下留人！”暗八急匆匆从房上跳了下来。
他双腿一弯，膝盖“咚”地一声磕在地上，跪落在祁盛面前，恳请道：“殿下！暂且留太后一命，属下还有事报。”
“什么事？”祁盛问。
暗八的目光游移在众人之间，迟迟未语。
卫柳率先站起身来，说道：“我出去透透气，你们聊吧。”
祁盛急忙留人：“没有什么是你不能听的。”
说著，他又吩咐其他人：“你们都退下，且把太后娘娘暂且送回寝室看管起来。”
卫柳十分领祁盛这般信任的人情，但是她再次强调说：“我不想听了，我倦得很，你们自己聊吧。”
总之不管暗八有什么说法，她相信祁盛肯定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此时，比起担心太后到底能不能死，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全都是被这疯女人搅浑的人生。
她一面仗着轻功在房顶间跳跃，一面茫然地想着，这样看来，她真的是卫钧的孩子无疑了。
而她作为相府千金，流落在外，是因为太后陷害她母亲“失贞”给皇帝。
卫钧对此深信不疑，怎么都不相信她是他亲生的女儿，反而认定她是皇帝的孩子，只怕也有太后的手笔在里面。
若非太后这样横插一杠，也许她也会有一对恩爱慈和的父母。
一直以来，卫柳都厌恨卫钧。
可此时……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丞相府的房顶上。
她静静地看着院子中，抱着痴傻夫人一个劲儿地哄着她吃药的卫钧，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恨他，还是应该可怜他了。
直到——
卫钧又是对着柳新知一声大喊：“你干嘛？你碰我夫人手腕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