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铃也很是讶异,可回身看去,那位爷早已又踱回了书案前,正负手看着她。
“还不过来?”
来不及思索,房铃忙抬脚往书案前走去。
她本以为,屈非白会让她到那张条案上去,却不曾想到,他竟肯把他的书案让给她。
那上头堆着的,可是一堆明黄色的折子,甚至还有题本...
不一会儿,几个太监从外头又抬了一张案桌进来,摆在了书案右侧。
房铃坐在书案后头,管事的和帐房坐在搬来的那张案桌后头,三人开始对单子。
单子足足有一整摞,房铃一头扎进去,便忘了自己是在屈非白的书房里。
片刻后只觉得眼跟前似乎亮堂了许多,一抬头,不知何时,跟前已然多了几盏烛台。
她忙去寻摸那人的身影,却没寻见人,又埋头核查起单子。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屈非白就待在她左后方的镂空座屏后头。
“爷,时辰不早了,您回房歇了吧,侧福晋这儿,有奴才们照看着,那单子多着呢,只怕,得到后半夜去了...您可不能跟着这么熬...”玉山瞅了那座屏后头一眼,躬身压声道。
屈非白半靠在躺椅上,歪着头冷脸往座屏镂空的光影里看。
那道纤细的身影随着他一晃一晃的躺椅一上一下的。
他抬手摆了几摆,意思叫玉山下去。
玉山自是懂的,无奈的将茶添了,悄然退了出去。
玉山走后,屈非白仰面躺开,阖上眼睛静静的听着前头的动静。
“光叔,这礼炮怎么要买这么多?”房铃拿着新单子和账本对着看,“上回我进府,因着我母亲病殁,王府是没用这礼炮的,按说这回不必买新的。”
帐房将单子上的礼炮划掉,应声,“奴才也是这么个意思,是那几个婆子说上回的礼炮只怕是不能用了,受了潮...”
房铃一面看一面摇头,“这也没隔多少日子,当下又不是雨季,上回的礼炮应是还能用的,明儿一早去库里看看,若没什么问题就不必买新的了,能省则省,眼下到处是用钱的地方。”
“是,奴才记下了。”
“酒宴虽是大头,可我看这上回摆酒拢共六十多两,怎的这回就整整翻了一番?这位侧福晋的亲眷有这么多?我听说裕娘娘那边家族人丁并不算盛。”房铃抬头看向帐房。
“那几个婆子说有备无患,若是备的少了,只怕失了王府脸面...”帐房擦了擦额角。
“不必,最多八十两,满打满算都够了,明儿你告诉管事,到府西街去知会一声玉华台和广聚斋,到时候若是差那么三两桌酒菜做不出的,便使人去吩咐他们两个酒楼给送了来,那也是极快的,放两锭定钱,不白让他们备菜。”
“是,是!”
帐房正提笔记着,又听对面一道啧声,忙抬头看去。
“这喜轿怎么能用玄凤居的呢?那些个大员嫁女儿也不用如此档次略下的喜轿,给裕娘娘的表妹用他家制的轿子,这不是明摆着让郡王爷挨裕娘娘的斥吗!”
“喜轿要凤华堂的,要香樟木和合二仙,透雕贴金款式的,雅致不俗。”
“是,是!”帐房连连点头,“侧福晋您真是思虑周到,今儿夜里您受累了...”
房铃叹口气,将单子翻了又翻,“左不过是为了王府...这也是我职责所在了...”
屏风后头暗处,那人阖着眼皮,喉结微微滚动,嘴角绽出一丝晴光映雪的笑。
二人一直对到后半夜,那一摞子总算是见底了。
“成了,明儿一早拿了条子来,我先批二百四十两下去,不够了再补,你也赶紧歇了去吧。”
“是,那奴才这便退下了。”
“等一下!”人刚要走,房铃又想起了什么。
“侧福晋,可还有哪处不妥的?”帐房红着眼问。
房铃蹙眉将单子翻了又翻,总算是想起来了。
“喜果!各色喜果!单子上没写!这个可是顶重要的!要撒帐的东西!怎么竟然忘了写?”
帐房也翻了翻,猛拍额头,“是奴才们大意了!奴才这便记下了!”
房铃点头,“无妨,要置办的太多,难免有个漏的,多加五两,那果子要个顶个的好,切不能买烂果,这可是有寓意的东西,万不能出错。”
“是!是!奴才记住了!”
房铃已然困觉的不行,将人打发走,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趴在书案上睡着的。
朦胧睁眼,大片刺目的日光往她眸中涌来,迷迷糊糊中她只当是睡在自己的榻上。
扯了扯身上的衾毯,不自觉地翻一个身,便一骨碌摔到了地上。
青砖顶硬的,一时间,痛感在周身蔓延,这才使得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看着眼跟前的官帽椅和书案,她这才想起,自己这是在那位爷的书房...
自己怎么会在这儿睡了一夜...四周寂静,她索性四仰八叉的就那么躺在地上回想着昨儿夜里的事情。
可就在这时,却传来一道陌生男人的说话声。
“弟妹没事吧?”
房铃眉心一跳,忙一手撑在地上,略微翻了个身往前看去。
只见足足五个男人站在不远处隔间的软帘下,正神色各异的往她这边看来。
看样子,他们是听见动静后才匆匆往里头来的。
而正中间负手站立的屈非白,神色更是难以形容。
“非白你也真是的!怪不得今儿怎么都不准爷们进你的书房!原来你竟把弟妹藏到这里来了!”
“非白!你不是不让女人进你的书房吗!怎么如今...”
“吆吆...”
众人随即起哄,房铃面色绯红,挪着身子正欲往书案后头躲,可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忙抬头看去,可刚转脸便迎上了那人炽热的呼吸。
“没事吧?磕着哪儿没有?”屈非白撩袍,一条腿半跪蹲身,将房铃扶坐在了怀里,细细的查看她的头。
看着眼前男人认真的神色,房铃只觉得自己心要跳出来了。
“妾身...没...没事...”
可屈非白像是全然听不到她说话似的,仍旧细细查看着,胳膊,手腕,膝盖,脚碗,全都看了一遍。
而后,将人横抱起往座屏后头走去。
眼前人的这一举动让房铃感到很是震惊,她怎么都没想到屈非白竟会过来抱自己...
“不想掉下去就搂着爷。”他压声命令,让人不敢反抗。
房铃只好怯怯伸出细白的腕子往屈非白的脖颈间环去。
起身的那一瞬,她往软帘下瞟了一眼,好在那几位亲王贝勒已经很是不失礼的走开了,这让她觉得没那么羞涩了。
“你的腰……好点了吗?”房玲紧紧的环着屈非白的脖颈,眸光落在他那笔挺的鼻尖处,柔声道。
窝在他胸口处,她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
屈非白没立即应声,绕过屏风才恩赐般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俯身将房铃小心翼翼往躺椅上放去。
房铃还想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可屈非白根本没与她对视一眼,转身就走。
“这人...可真是莫名其妙...”看着那离去的背影,房铃暗自嘟囔。
屈非白刚走,外头便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一道人影闪了进来。
“主子!”
房铃抬眼看去,起身蹙眉,自责道:“思云!我昨儿竟在这书房睡着了!你昨儿歇在哪处了?不会是在外头守了一夜吧?”
思云倒了一盏茶,笑吟吟端到房铃的跟前,“昨儿后半夜,奴婢也困的不行了,正昏昏欲睡呢!玉山公公过来叫奴婢到这边的女婢值房内歇着去了,说您若是出来了他就吩咐人去叫奴婢。”
“可奴婢竟一觉睡到了天亮!”
“那便好!”房铃这才接过茶盏。
“侧福晋,您得赶紧回去梳妆了,这会儿都日上三竿了,早已误了给老福晋请安的时辰,不过,奴婢早已吩咐其庆到老福晋那边说过了,说您昨儿夜里理单子直到后半夜才歇下,老福晋很是体谅,让您晚些时候过去便是。”
“老福晋还问您昨儿歇在哪处?其庆都照实回了话,说老福晋听了后很是高兴呢!”
房铃心头咯噔一下,老福晋这只怕是以为自己和那位爷圆房了...
她没接这个话,搁了茶盏,“咱们这就回,走后门,前头几位亲王贝勒在,咱们还是不打扰了。”想到方才的那一幕,房铃的脸就又烧了起来。
梳了妆,又换了一身衣裳,房铃便赶紧领着人往老福晋那边去了。
可刚迈进厅堂,便觉得这边今儿的气氛不对。
抬眼看去,老福晋端坐上首,正肃色看向自己。
再往右一看,温都氏也端端的坐在椅子上,捧了一盏茶一脸得意的往自己这边看。
不管了,先请了安再说。
这么想着,房铃抬脚往厅中间走,正欲蹲身行礼,上头的人却发话了。
“房铃!你可知错?还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