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几缕烟气袅袅腾空,翡翠雕寿纹豆形香盒内的苏合香已近乎燃尽。
珠勒沁抱着宝子站在老福晋的身侧,肃色看着跪在正中间的人。
外头十余丫鬟进进出出摆盘布菜,却未发出一丁点瓷盏磕碰的动静。
里头外头都静的可怕。
“嫡福晋,老福晋不是已经说了吗?待郡王爷一回来,就将此事问个清楚,您这一直跪着不起身,岂不是为难老福晋?”珠勒沁朗声道。
温都氏绞着帕子,未抬头,“妾身绝没有为难老福晋的意思,妾身只是想让老福晋先表个态!”
“满京中谁人不知郡王爷是出了名的大孝子?郡王爷要将妾身送回母家,老福晋您若是说一声不准,妾身觉得,郡王爷也绝不会继续一意孤行!”
“可您若是不表态,妾身就只当是您也是这个意思了!”说到这里,温都氏才缓缓抬起头朝老福晋看去。
眉目间满是毫不遮掩的逼视。
“嫡福晋,您这是不准老福晋用午膳了?外头那菜都要凉了!”珠勒沁蹙眉,语气加重了些许。
“老福晋不表态,妾身就不起身!”
这真是出不完的麻烦事儿!老福晋心底频频叹气。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怎么会一时兴起要将这位嫡福晋往娘家送。
可饶是如此,身为嫡福晋,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事情还未明了,就跑到自己的婆母跟前闹个不停当!这不是逼着旁人厌弃吗!
她顶瞧不上温都氏的这个做派!进府这么久了,还是那副臭脾气,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凡事直来直去,但凡四两拨千斤的路数她懂那么一点儿,也不至于惹得郡王如此厌弃。
温都氏的父亲温都仲儒于自己的儿子来说是很有用的一颗棋子。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不加思考便凭白的做出这个决定。
因此,在问清缘由之前,她只想先稳住温都氏。
“放心,你是王府的嫡福晋,是入了宗人府的名册的,只要没有重大过错,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将你送回母家。”
“真的?”温都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腰背都挺直了不少。
“我何时说话不作数?”
宝子‘喵呜’一声,从珠勒沁的怀里一跃而下,往门口走去。
内官明安进来传话,“老福晋,侧福晋前来伺候您用饭了。”
老福晋点头起身,由着珠勒沁搀着往外走,路过温都氏身旁的时候,垂眸睨了一眼,“起来吧,你若愿意在我这儿用饭便用,若是不愿意你就回吧。”说着,又朝明安道:“去,传我命令,让嫡福晋院里搬东西的那些个内官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话罢,缓缓往外室挪去。
温都氏心下大喜,谢了恩起身跟着老福晋往外走。
她只当试探得当,以为王府还是忌惮自己那身为大理寺卿的父亲的。
可一见到房铃的那张脸,她心头的恨意又搅了起来。
“妾身给老福晋请安。”见人出来,房铃蹲身行礼,将老福晋扶坐在上首,站在一旁为老福晋布菜。
老福晋呵呵一笑,“昨儿歇的可好?”
房铃心下一怔,面颊飞起一团粉晕,眸光轻移。
“甚好。”
这是不好意思了,老福晋会意,没有再多问,只拿起筷子拨弄着盘里的菜。
昨儿夜里屈非白宿在了东院,温都氏是知道的。
她心里头恨,可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身为嫡福晋,自己不能生育便更没有资格拈酸吃醋了。
可看着房铃那副春桃拂面的样子,她连饭都吃不下了。
她看了一眼老福晋盘里的菜,搁了筷,嗤笑一声。
“侧福晋,你过门也多日了,不是头一遭伺候老福晋用饭了吧?这怎么...连老福晋不吃羊肉都不知道么?可见,你伺候的不够用心啊!”
说罢,她勾着唇,饶有兴致的盯视着房铃。
温都氏时不时的挑衅,这些日子,房铃早已习惯。
她连头都没有抬,拿着筷子将一块醋鱼夹到小瓷碟里,细致将刺挑尽挪到老福晋跟前,“姐姐说的极是,妾身愚笨,伺候的不得体了。”
说着,她躬身凑到老福晋的跟前,笑道:“老福晋,不如...往后...让嫡福晋也站到跟前来,同妾身一起伺候您用饭,也好教教妾身,可好?”
老福晋抬眸,很是配合的笑了,“我觉着侧福晋的提议甚好!”而后看向温都氏,“嫡福晋,你可愿意?”
看着房铃那张笑意吟吟的脸,温都氏气的脸都绿了。
不过是想摆她一道,却没想到把自己也给摆进去了...
她恨的牙根痒痒,可也只得将老福晋的话应下了。
吃了瘪,她不想再与房铃对答,抬手正要去拿筷,却被一道声音制止。
“既如此,嫡福晋是不是从今儿起便教侧福晋呢?”
温都氏又只得将手放下,抬眸瞪了珠勒沁一眼,起身走到了老福晋的另一边,着手布菜。
这顿饭,温都氏吃了一肚子的气。
出了老福晋的院子,她便快步走到房铃的跟前,将人拦了下来。
“侧福晋如今可真是春风得意啊!不过是被爷们睡了一晚,胆子便愈发的大了!都敢当众呛姑奶奶我的话了!”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房铃,眉目凌厉。
房铃淡淡一笑,“姐姐言过其实了,也许是有春风,但并不得意。”
她说的话完全发自肺腑,与屈非白有了夫妻之实,她的心里并无波澜。
“你少在我面前装出这一副人淡如菊的样子!”温都氏声线尖利,“老福晋和郡王爷被你迷惑,我可不会被你迷惑!”
“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了。”房铃并不想与温都氏过多纠缠,抬脚便要绕过她往前走,却被一把扯住了胳膊。
猝不及防间,一阵小风朝她的右脸扑来,清脆的巴掌声在耳边响起。
火辣辣的痛感从右脸蔓延到耳后,她条件反射的抬手捂住了右脸。
“嫡福晋!您怎么能动手呢!我们侧福晋并未冒犯您啊!”思云一个箭步上前将房铃护在了身后,惶恐的朝温都氏看去,“奴婢...奴婢要将方才您的所作所为告诉郡王爷!”
“你敢!你个房府来的狗奴才!也能成了气候?还敢威胁姑奶奶!你们中原臣子不过都是我们盟古里臣子的奴才!也配跟我们温都氏较劲!”温都氏气急,对着思云又踢又打,沙朵和木硕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人拉到了轿撵上。
“主子!您何必这么当街向她们主仆发难!这不是成心让老福晋和郡王爷偏疼她吗?”木硕附在温都氏的耳边小声劝慰。
“您想让她不好过,往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急于这一时?这不马上那另一位侧福晋就要进府了?带时候,您坐山观虎斗多好!何必如此坏自己的名声呢!”
“行了吧木硕!你不劝着点主子,还在这里拱火儿!”沙朵顶不喜欢这样的说辞,她一向都觉得自己主子的脾性确实太盛。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木硕朝沙朵嗔斥,沙朵不理,只知会内官赶紧起身回院。
走至半路,温都氏看木硕一眼,温声道:“你说的对!我是该坐山观虎斗!总是自己上手,未免太失体面!”
....
平白又挨了一巴掌,及至回到院里,房铃满心的委屈都没散。
可偏是哭的功夫都还没腾出来,管事便前来回事了。
“侧福晋,明儿各院就该挂红绸贴喜字儿了。”
“挂吧。”房铃面无表情端坐在圈椅里,小口小口啜着茶,“还缺什么东西不。”
“不缺了,各院都齐全着。”
房铃淡淡恩一声,“还有四天时间,赶在后儿天黑前挂好,我好巡视一番。”
“是,这您放心,奴才们赶早不赶晚。”管事的迟疑一下,又道:“方才宫里头来人了。”
房铃眉心一跳,想起及至这会儿屈非白都还没回府。
不会是因为自己父亲一事,被万岁爷怪罪了什么吧...
不然,宫里头既来人了...管事为何前来回她?而不是去回老福晋?
“怎么?人在哪?可是郡王爷有了什么...”房铃神色一紧。
管事忙道:“那倒不是!是宫里头的裕娘娘想见您一面,召您明儿进宫一趟呢!那公公似是有事在身,撂下这么一句,连口茶都没喝便走了,连老福晋都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