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高和2023-06-28 09:104,552

  

  钱亮亮还没有进贵宾厅,就听见里边传出了阿蛟和吴火亮老婆的笑声。刚刚浸泡在鸟蛋那临终告别的凄婉氛围里,钱亮亮的心情还没有能挣脱出压抑、悲情,蓦然听到这爽朗、明亮的欢声笑语,反差太大钱亮亮感情上很难接受,所以进去的时候脸拉得活像东北名菜拍黄瓜。

  郝冬希看到钱亮亮脸色不正,追问道:“鸟蛋怎么了?给你说什么了?”

  钱亮亮逼着自己在脸上挤出一副笑模样:“没说什么,鸟蛋嘛,能说什么。”

  阿蛟也看出他不太正常,连忙招呼他:“钱总管,来,坐下,喝什么酒?”

  吴火亮老婆见到钱亮亮有点不好意思,站起来扭扭捏捏的打招呼,一点也见不到那天晚上的泼辣、刁蛮,钱亮亮有点怀疑那天晚上跟面前这个女人是不是同一个人:“你就是火亮的老婆?那天晚上就是你吗?”

  剩饭剩汤越热越香这句话也许用在这儿最为合适,吴火亮夫妻俩破镜重圆,居然也显露出了新婚热恋才会有的那份儿体贴和呵护:“钱总真能开玩笑,这是我老婆阿荣啊,那天晚上不好意思,见过面的,见过面的。”

  郝冬希给钱亮亮斟了一杯红酒:“这是法国红酒,一瓶一千二,要不是庆贺火亮这两个混蛋公母结束瞎闹,我还舍不得呢,来,老钱一起干一杯,你是功臣。”

  据美国科学家设计的公式声称,人类不涉及自己的忧伤和悲哀情绪保持时间只能用分钟计算,钱亮亮此时的反应就如这个公式的注解,刚刚还让鸟蛋弄得心情灰暗,让郝冬希和吴火亮嘻嘻哈哈高高兴兴地一煽动,顿时烟消云散,钱亮亮把鸟蛋扔到一边,举起酒杯又跟郝冬希吴火亮干了起来。干过一杯,心情彻底明朗,鸟蛋剩下的半条命和那临终遗言式的话语都已经成了过去时。

  “老钱啊,火亮公母两个人都说了,替熊包求情,那件事情不怪熊包,你就高抬贵手,别处罚他们了。”郝冬希明确这么说了,钱亮亮也就不便再固执己见,何况人家已经把欠的饭钱结了,会所并没有什么损失,退一万步说,即便损失了,那也是郝冬希的损失,郝冬希都不在乎,他钱亮亮何必在乎?道理想通了,什么就都通了,钱亮亮马上一口答应:“没问题了,有吴先生和董事长发话,我这里照办就是了。”

  阿蛟插了一句话:“冬希,那件事情你没给钱总说吗?”

  郝冬希稀里糊涂:“噢,还没顾上,等忙过这一阵子再说吧。”

  钱亮亮看看阿蛟,回过头来恰好看到郝冬希在朝阿蛟使眼色,钱亮亮装作没有发现,心里却有些忐忑,不知道阿蛟让郝冬希给自己说,而郝冬希却没有说的事情对自己是利好还是利空,这种事情人家不主动说,又不好追问,钱亮亮不由觉得心里虚惶惶地。

  李莎莎惊慌在贵宾厅门口探进脑袋叫钱亮亮:“钱总,鸟总和你的那桌菜怎么一点都没有动啊?”

  给客人上的菜肴客人一口未动,对厨师绝对不是好消息,李莎莎关切熊包,她知道今天给鸟蛋上的菜肴大都是熊包亲手操盘,如果菜肴原封不动地端回去,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熊包脸上会很不好看。

  钱亮亮明白李莎莎的在替熊包担心,告诉她说:“没事,不是菜不好,是鸟蛋和我都没心吃,也不是一点没动,我们动得不多。”

  李莎莎放心了:“噢,那我就撤桌了啊。”

  钱亮亮摆摆手:“撤吧,撤吧。”

  他们俩的对话让郝冬希又想起了鸟蛋那码子事儿,马上追问:“老钱,鸟蛋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萎靡不振,半死不活的,整天就知道摆饭局请客,他究竟要怎么样?”

  鸟蛋的秘密存放在钱亮亮这里,在郝冬希的一再追问下,钱亮亮有点窒息的感觉,忍不住就把秘密转发给了郝冬希:“你还说对了,他真的没几天好活了,天天摆散伙饭呢,今天只请了我一个,算是最后的晚餐吧。”

  在座的人同时大吃一惊,阿蛟和郝冬希异口同声追问:“他怎么了?也闹离婚了?”

  钱亮亮看看吴火亮两口子:“人家没闹离婚,得癌症了,胃癌。”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郝冬希吴火亮阿蛟和阿荣面面相觑,谁都难以相信:“真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郝冬希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喃喃自语。

  阿蛟也说:“真的?不会吧?是不是误诊?”

  钱亮亮说:“我也不敢说真假,不过看那个样子是真的,你们没注意他最近一些日子瘦得厉害吗?他说了,明后天就要动手术,割胃去。”

  阿蛟对郝冬希说:“不管真假,我们不知道就不说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假装不知道,明天我们去看看。”

  郝冬希点头:“是啊,明天我们去看看。”

  这个消息如果一瓢冰水浇进了锅里,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饭局再也没了热气儿,大家又喝了几杯酒,情绪却再也鼓不起来了,这让钱亮亮想起了兔死狐悲那句成语。吴火亮夫妻没情没趣地告别,郝冬希夫妻俩没情没绪地送客,钱亮亮没情没绪地回去睡觉,饭局没情没趣地散了。

  咪咪是一个心地善良却又性格直率,脑子缺营养却又神经敏感的女人,种种截然相反的素质集中到她的身上,就让她成为一个人格经常处于对立状态的矛盾体。钱亮亮回到房间,咪咪照例给他温好了洗澡水,照例给他擦拭干净了凉席,照例给他做好了一个贤惠妻子会对丈夫作的一切。钱亮亮情绪的反常她立刻感觉到了,问出来的话却又让钱亮亮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打架了?”

  钱亮亮哭笑不得,反问她:“我这个年龄还会跟人打架吗?”

  咪咪让钱亮亮问住了,想了想才问到正题上:“我看你脸难看,以为你打架了。”稍停半会儿,她才又追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钱亮亮心说,我现在天天都能遇到不开心的事儿,可是咪咪又不是一个可以顺利对话的人,不开心的事儿告诉了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只会问:“那怎么办?”

  平常,钱亮亮有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从来不给她说,一则说了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二则会让她也跟着不开心,与其两个人都不开心,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担着。可是,今天晚上不开心的事情却可以给她说说,因为这件不开心的事情不需要钱亮亮烦心,即便他烦心也没什么用,于是钱亮亮告诉咪咪:“今天我跟鸟蛋吃了一顿饭。”

  咪咪问:“吃的不开心了?饭不好吃?”

  钱亮亮说:“饭不好吃也不至于不开心,这是最后的晚餐。”

  这一回咪咪倒明白了:“今天吃了明天以后就再也不吃了?”

  钱亮亮说:“不是我明天以后再也不吃了,是鸟蛋以后再也不会摆这种饭局了。”

  咪咪不再追问,开始脱衣准备上床,对于她,问题到此为止,她觉得事情已经弄明白了,不过就是今后鸟蛋不再请客了,她认为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没有觉得那有什么不正常,请客就吃,不请就不吃,对于她来说,世界有时候就这么简单。反倒是钱亮亮忍不住告诉她:“鸟蛋活不长了,得癌症了。”

  咪咪惊住了,正在解扣的手僵在了那儿,她的上衣已经解开,露出了白生生的肌肤,诱人的乳沟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活像胸部揣着两只振翅欲飞的白鸽:“真的?不会吧?”

  钱亮亮蓦地发现,今天晚上几乎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第一反应都是:“真的?不会吧?”他摇头苦笑,难道人们表达接到他人噩耗的情感反应也已经被商品社会标准化了?人的感情表达已经苍白到人人只会说这样两句不疼不痒感情模糊的惊叹句和疑问句的混合体了吗?

  咪咪的惊愕过去了,边脱衣服边说:“那可怎么办?赶紧去医院啊。”

  钱亮亮说:“已经去医院了,这一两天就要动手术,割胃。”

  咪咪脱去了上衣,开始脱裤子,坐在床边,两条腿蹬踏着把白嫩的大腿从裤子里解放出来:“那可真的活不了了,没有胃吃不成东西,最终还是得死。”

  钱亮亮决心摆脱鸟蛋的阴影,说到头,人人都要死,不同仅仅在于谁走在前面而已。他脱去衣服,咪咪提醒他:“你还没冲凉呢。”

  钱亮亮没心思冲凉,既是因为心情不佳,也是因为咪咪白亮丰满的躯体,他上到床上,搂住了咪咪,咪咪已经开始动情,喘息粗重起来,钱亮亮不知道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因为鸟蛋的不幸而刺激了自己现实的欲望。然而,电话打断了他们,钱亮亮自从到会所工作以后,重新买了一个手机卡,改掉了晚上关手机的习惯,他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为几个电话费精打细算,而且守着会所这一摊,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找他,关机会耽误事儿。再说了,过去的手机卡停用了,过去金州的熟人除了窝头以外,没有谁知道他现在的号码。

  钱亮亮接听电话,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电话是老婆桔子打过来的,这个电话,这个号码,这个时间,接到桔子的电话,让钱亮亮惊诧不已,咪咪张嘴要问是谁,钱亮亮手疾眼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然后跳下床,光着屁股钻进了洗手间:“桔子,你怎么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

  桔子冷笑:“钱亮亮,你跟我玩失踪是不是?”

  钱亮亮辩解:“玩什么失踪?这是单位的手机号,我原来的号码又没有消,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这么晚了打电话?”

  桔子说:“我今天郑重告诉你,要过你就回来,或者我提前办退休过去,不然就彻底离了算了,省得你千方百计躲我,反正儿子也大了,独立了,离了,你就可以海阔任鱼跃,天空任鸟飞了。”

  钱亮亮虽然现在跟咪咪同居,却从来没有想到跟桔子分手的问题,感情上的困惑,伦理上的歉疚,也不时地会让他惶惶不可终日,后来这所有的问题都让鸟蛋的一句话给解脱了:“男人么,谁在外边没有撒过尿?只要别跟老婆闹离婚就是好男人。”

  这话是鸟蛋在给钱亮亮摆道歉饭局的时候说的,当时那个张处长还补充了一句:“古人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可从来没说在外边不能找个情人啥的。”

  钱亮亮对这话的解释是:一个男人孤身在外边,精神上、生理上都需要异性的慰籍,有个花花草草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只要心里边有老婆,不损害老婆的根本利益,就不算什么大不了的坏事。其实这一套说头,只不过是他借来为自己和咪咪这种不正当却又难以自拔的男女关系充当借口、对自己的情感背叛作一厢情愿的无罪辩护而已。如果说过去他不爱接桔子的电话主要是维护男人那自以为是的自尊,那么,现在他逃避桔子的电话,更主要的潜意识实在是逃避自己的负罪感。

  “你说话啊,你到底要怎么样?”

  面对桔子的催逼,钱亮亮有气无力地说:“我没想好呢,我现在工作很忙,等忙过这一阵了我再给你去电话。”

  桔子斩钉截铁:“我想好了,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或者回来,或者我过去,你明确一下。”

  钱亮亮想起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谁告诉你这个电话号码的?”

  桔子那边却已经扔了电话。

  钱亮亮坐在马桶上,听着话筒里传过来的忙音,心情糟糕透了,平心而论,如果让他真的和桔子离婚分手,他根本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他过去的想法是,在外边闯荡出个样子来,风风光光地回去接人,接桔子过来养老,鹭门是钱亮亮认为全国各地最适合养老的地方。至于儿子核儿,并不在钱亮亮的思考范围,核儿已经大了,在省里考上了公务员,上有他舅舅,那个过去的省委组织部部长,现任的省委副书记的荫庇,下有女朋友的关照,活得比谁都滋润,根本用不着钱亮亮为他设计未来。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钱亮亮跟咪咪的暧昧让他陷进了无法面对桔子的困境。如果真的让钱亮亮若无其事的瞒哄桔子,钱亮亮断定自己活得一定会非常吃力。

  “你完了没有?”咪咪在外边催促了。

  钱亮亮从卫生间出来,电话还提在手里,咪咪问:“你老婆打过来的?”

  女人对这方面的事情特别敏感,咪咪尤其,而且一猜就准,钱亮亮只好承认:“嗯,我老婆打来的。”

  咪咪问:“说什么了?不会知道我了吧?”

  钱亮亮说:“没有,睡吧,困了。”

  咪咪很顺从,直到钱亮亮不喜欢谈这个话题,也就不再问,滚进了钱亮亮怀里,钱亮亮拥着咪咪滑腻柔软的胴体,刚刚还蓬勃如火的欲望却已经烟消云散。咪咪并没有索取,乖乖的缩在他的怀里,枕着他的胳膊酣然入睡。钱亮亮却难以入眠,又不敢翻身动作,怕惊醒咪咪,胳膊都让咪咪给压麻木了,一直熬到凌晨才沉入梦乡。梦乡里也没有好梦等他,他梦见自己的胳膊让桔子一刀给剁了,奇怪的是一点也不疼,一点血也没有见到,他明白了,这是在做梦,可是却又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继续阅读:11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中国式饭局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