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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和2023-06-28 09:105,383

  

  按照会所的规定,损失应该由熊包和黄鼠狼两个人负担。而且,还要处罚,按照会所管理制度,熊包和黄鼠狼各罚款二百。熊包和黄鼠狼的反应倒还比较平静,两个人好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异口同声的连叫“倒霉”,却并没有抵触的意思。让钱亮亮没有想到的是,出面反对的居然是郝冬希。郝冬希的理由很简单:熊包出面替会所要帐,让人家挠成了花狸鼠,为了维护会所利益付出代价,不但不奖励,反而还要罚款,今后谁还敢为会所出头?

  钱亮亮首先问他是不是熊包找他诉苦了,因为钱亮亮知道郝冬希喜欢熊包,背过他,熊包和郝冬希这位大老板会不会有别的交情,是钱亮亮最为关心,也最为忌讳的问题。

  郝冬希一口否认:“没有的事,他们怎么可能直接找到我那儿?我是听别人说的,属于打抱不平。”

  郝冬希说这些话的时候,赤脚盘腿坐在钱亮亮办公室的沙发上泡茶,就像北方农民坐在炕上。钱亮亮紧紧盯着他的双手,深怕他捏茶叶的时候抠脚丫子。鹭门草根经常有这个毛病,甩掉拖鞋盘腿泡茶,边泡茶边抠脚,这种不雅到让人反胃的动作属于无意识动作。好在郝冬希已经进化了,摆脱了那种习惯性动作,关注半会儿,看到郝冬希并没有抠脚,钱亮亮才放下心来。照常理,郝冬希到钱亮亮办公室,钱亮亮作为主人应该动手泡茶,郝冬希却要自己泡,嫌钱亮亮泡茶不地道。钱亮亮看着郝冬希用胡萝卜一样粗、柴棍一样硬的手指熟练灵巧的烫杯洗茶淋水泡茶,想了想问郝冬希:“董事长,你是以熊包朋友的身份打抱不平,还是以董事长的身份打抱不平?”

  郝冬希先让给钱亮亮一杯茶,然后反问:“有什么不同吗?”

  钱亮亮接过茶没有喝:“那不同就大了,如果是以熊包朋友的身份说,我就可以不理你,按照会所的规矩办。如果是以董事长的身份说这话,我当然要按照你的意见办了。”

  郝冬希呵呵一笑:“干你老,你这是不满意我干涉你的内政啊。”

  钱亮亮连忙声明:“中国是休闲会所没有我的内政,只有老板你的内政,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口气却是酸溜溜的。

  郝冬希大声吸溜着热茶,动静活像打雷:“别以为我是土财主啊,我懂得不干涉经理人的经营权。我只不过觉得,像熊包这样的好孩子,讲义气,仗义,为这个赔钱罚款有点不忍心,最终怎么办你看着办,我只不过提点建议。”

  钱亮亮说:“既然这样,那就按照规矩办。其实,熊包我也挺喜欢,可是,不能以个人感情取代管理制度,如果那样,所有人都动不动跟顾客闹起来,最重要的是后厨的人绝对不允许跑到前边掺乎,都那样干起来,不就乱套了吗?会所还怎么管理?今后别人还怎么感到我们会所来消费?”

  郝冬希哈哈一笑说:“我不是已经说了吗?不干涉你们内部的管理,怎么还噼里啪啦的没完没了?”

  两个人正说着,外边有人敲门嚷嚷:“钱总管,钱总管……”

  钱亮亮莫名其妙:“谁这么大呼小叫的?你坐着,我出去看看。”

  钱亮亮拉开门,那天晚上拒绝埋单的男客人站在门外:“钱总,你在啊?”

  钱亮亮有点惊愕,暗想这个人还真够难缠的,不知道今天闯上门来又要干什么:“你找我有什么事?近来谈。”

  钱亮亮怕他又在外边大吵大闹影响营业,连忙把他朝屋里请。男客进门,看到郝冬希愣住了:“冬希,你在这里干什么?”

  郝冬希看清来人连忙套上拖鞋趋过来握手拍肩膀的亲热:“干你老,你怎么认识我们老钱的?”

  男客说:“我找钱总管有点事,前两天在他们这儿闹了点不愉快,今天来坐坐。”

  钱亮亮连忙给郝冬希介绍:“这位就是嫌上菜慢了不埋单闹事的那位,”又对男客人说:“不是已经了结了吗?怎么又找上门来了,还有什么事?”

  郝冬希听钱亮亮这么说,推了对方一巴掌马上骂了起来:“干你老的,吴家的,怎么跑到我郝冬希的地盘上找便宜来了?”骂完了又给钱亮亮介绍:“吴火亮,跟我一起光屁股跑船走水货的。”

  钱亮亮这才知道,这个人叫吴火亮,曾经跟着郝冬希一块走私。吴火亮反过来骂郝冬希:“干你娘的郝冬希,发了开会所也不给老吴闹个贵宾VIP之类的享受享受,让老吴在你这里丢人败兴,那天我们在这里发冲突的时候,干你老的是不是躲在暗处看老吴的笑话呢?”

  钱亮亮见两个人你来我往“干你老”、“干你娘”干得亲热,知道今天不会有战争,暗暗松了一口气,张罗着让吴火亮和郝冬希坐下来泡茶:“董事长和吴先生既然是老相识,就别光干了,坐下来泡茶,你们认识,什么事情都好商量,你们商量好了我照办就是了。”

  吴火亮却不坐,从系在腰上的皮包里掏出一沓子人民币塞给钱亮亮:“钱总管,今天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跟冬希这家伙没关系,你给我算算,钱你们多少钱我一分不少给你们。”

  钱亮亮见他跟郝冬希熟识,不知道该不该接受他的钱,嘴里推辞着眼睛朝郝冬希看,郝冬希把吴火亮拉到茶几前坐下泡茶:“钱的事情过会儿再说,先喝茶。”

  钱亮亮见郝冬希这么说,连忙推回了吴火亮递过来的钱:“董事长说了,钱的事情先不说,先不说。”

  郝冬希给吴火亮沏茶:“吴家的还算你知道顾脸,知道这是我的家当才过来算账是不是?”

  吴火亮说:“我哪里知道这是你的家当?干你老开张也不通知老吴一声,怕老吴吃了你的不给钱吗?”

  郝冬希认真了:“老吴,你说这话可就不人道了,再怎么说我也不至于怕你吃,再怎么说你吃了不给钱我们也没办法是不是?”郝冬希朝钱亮亮挤挤眼,钱亮亮不吱声,不表态,他弄不清他们的关系到底有多深,也弄不清他们的关系的正负指数。

  吴火亮摇头苦笑:“干娘的,一辈子都得叫你冬希抓住话把子。”

  郝冬希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可能忘了老朋友,关键是叫你来吃也得能找到你啊,你好久没见人了,电话也打不通,我还以为你犯了什么事进去了。”

  吴火亮长叹一声:“生意不顺,家里也不顺,算了一卦,说是我家里电话、手机号码都跟我的名字冲,就都换了,还没来得及通知各家,就跟老婆闹了一场离婚。”

  郝冬希呵呵坏笑:“是不是风流债让老婆查出来了。”

  吴火亮愁眉苦脸:“那倒也不是,是我主动告诉她受不了她了,想跟她分手重新过个好日子。”

  郝冬希惊问:“你老婆不是挺好吗?怎么离了?”

  吴火亮说:“差一点就离了,男人啊,谁不是看别人的老婆好?女人啊,年轻的时候还好,一过了四十岁就不像人了,说话就像裹脚布,长得就像老猪母,看着黄脸婆,听着像破锣,谁不想换个新鲜的老婆……”

  郝冬希双手作了个暂停的手势:“暂停,我要说,你的观念是错误的,家中三宝:薄田丑妻烂棉袄,给你一个年轻漂亮的二房,你挣了钱真的敢给她?让我说啊,外面偶尔花一下没啥,老本可不能输了。”

  吴火亮嘿嘿哂笑:“我明白你说的,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我还没有彩旗飘飘,就是稍微花了那么一下,我家那个黄脸婆就不干了,闹着要跟我分家,离婚,我他娘的一想,刚好老子不想要你了,这不是刚好顺风顺水的事情吗?就答应了,跟她离。”

  郝冬希有点吃惊:“你们真的离了?你们家阿荣我觉得不错啊,能干,干练,人长得也不差,又给你生了儿子,真离了?”

  吴火亮看看钱亮亮,钱亮亮正在发呆走神,郝冬希和吴火亮聊的内容,不知道怎么就让他想起了自己,桔子,还有咪咪,他现在也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虽然不多只有一根,可是有了风还是会飘飘的。

  吴火亮说:“阿荣不知道跟谁学的,我们办了手续之后,还要跟我吃一顿分手饭。不管怎么说,一个枕头上睡了半辈子,一下子就要成两家人了,不管闹的时候怎么凶猛怎么火大,可是一旦真的把手续办了,心里还是空空荡荡的难受。这顿分手饭我是无论如何要跟她吃的,于是我就跟她到了你们这个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吃分手饭,这里是我老婆阿荣选的,她说这个名字好,天下没有不散的饭局,在这里吃散伙饭有意义……”

  原来,这两口子跑到这里吃散伙饭,吴火亮一辈子就嫌他老婆的胸部不够尺寸,他老婆就特别培养自己吃木瓜的习惯,渴望自己那煎鸡蛋中间加了一颗樱桃似的胸部能变成木瓜型。吃散伙饭的时候,他老婆就按照习惯点了一道木瓜雪蛤,没承想没吃上,反而闹了一场乱子。

  “你们想一想,我们的离婚证就在包里装着,我老婆为了怕我吃亏,居然敢冲上去闹那个厨师的脸,那个厨师可不是一般的人啊,论个头还是论体格,别说是我老婆,就是我肯定都不是对手,我老婆就硬是敢往上冲,这样的老婆我跟她离婚了,我不是傻瓜就是畜牲……”

  郝冬希哈哈大笑:“你家伙即是傻瓜又是畜牲,加起来就是傻瓜畜牲。”

  吴火亮苦笑:“咱们鹭门人常说一个茶壶一个盖,自己的老婆自己爱,想来想去,还是抓角夫妻好啊,我老婆也好感动,说我在关键时候对她还够仗义,第二天我们就有去办了复婚。”

  郝冬希再次惊讶:“你慢慢说,我算算日子,你们头天办了离婚到我这里吃散伙饭,第二天有去办了复婚是不是?”

  吴火亮嘿嘿赧笑:“说得也是,我们去办复婚的时候,街道办事处的人也说我们夫妻俩是闲的没事找事做。”

  郝冬希给吴火亮斟满一杯茶递上:“来,以茶代酒,祝贺你们两个老家伙闲着没事玩得好。”

  钱亮亮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倒也理解了吴火亮两口子为什么那天晚上那么难缠、那么不讲道理,原来人家是离了婚来吃散伙饭的,两口子最后一顿饭,想吃个木瓜雪蛤硬是没吃上,人家生气憋火也是正常的。钱亮亮理解了人家,也就诚心诚意地给人家道歉:“真对不起,不管怎么说责任还是在我们,那天刚好后厨出了点问题,我们的服务工作做得不好,请你和你的夫人原谅。”

  郝冬希打哈哈:“干你老火亮,吃了饭不给钱的时候你跟你老婆两个一齐上阵,想通了给钱的时候你老婆怎么闪了?”

  吴火亮:“女人么,脸皮薄,不好意思来,我不但是给你们还饭钱,还要感谢你们,尤其是那个厨师,不是你们这么一闹,我们两口子今日就彻底成了路边人了。”

  郝冬希乜斜了钱亮亮一眼,对吴火亮说:“你们两口子不给钱一走了之,我们的厨师就倒霉了,你没来之前我还正和钱总管商量着怎么给厨师处分呢,按照会所的规矩,你们赖的账要厨师赔,还要加上处罚,每个人要损失上千块。”

  吴火亮连忙对钱亮亮说:“不可以,千万不可以,平心而论,你们那个厨师还真不错,我们那么不讲理,人家硬是没动我们一个手指头,看那个体魄,当时要是动了手,我们两口子明摆着要吃亏的。”

  郝冬希说:“人家没动手是你们的运气,那个厨师名字叫熊包,做人可一点也不熊包,是练家子,真要动手,别说你们两个混蛋公母,就是再来十个八个也得让人家打得满地滚西瓜。”

  吴火亮把钱塞给钱亮亮:“我们把账结了,还向你们道个歉,就别处置厨师了,出门在外混口饭吃都不容易。”

  钱亮亮见他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就顺水推舟收了他的钱,喊过来李莎莎让她到柜台上交账。李莎莎近来看见吴火亮,以为他又来纠缠闹事,紧张得嘴唇发抖话都说不利索:“钱、钱总,按几、几、折……”

  郝冬希说:“一折都不折。”

  李莎莎答应着连忙离开,整个就是一个遇到恶人逃跑的弱女子形象。郝冬希对吴火亮说:“看看,火亮你多威风,我们的领班见了你就跟见了狼一样。”

  吴火亮不好意思,呵呵赧笑。郝冬希又说:“打个电话,把阿荣叫过来,我也好久没见她了,你跟她和好了是好事,我把阿蛟也叫上,今天我做东,给你们俩好好祝贺一下子。”

  吴火亮倒也不客气:“好啊,你现在是大老板,是会所的主家,不吃你吃谁。”

  吴火亮兴高采烈地给老婆打电话约她过来赴饭局,钱亮亮连忙找借口告辞,吴火亮拉扯钱亮亮:“钱总管,不打不成交,今天一起,一起吧。”

  郝冬希也说:“老钱,一起,一起,把熊包也叫上。”

  钱亮亮推辞,而且他也不愿意让熊包老是出现在饭局上:“算了,我就不了,我还有事,熊包忙后厨,工作时间厨师长的岗位应该在后厨,而不是陪客人吃饭。”

  钱亮亮不愿意让熊包上饭局,倒不是有什么地位层级偏见,而是因为这种做法不合规矩,属于应该尽量避免的野路子。过去,在金州市当接待处处长的时候,餐饮部经理窝头经常跑到饭局上给客人敬酒瞎聊,没少给钱亮亮惹麻烦,也让一些比较讲究的客人反感,说金龙宾馆是野路子,金州市的接待工作没规矩。后来,钱亮亮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厨师不管带不带长,他的岗位都在厨房,而不在饭局上,他的责任义务就是为客人提供尽安全、优质的饭菜,而不是跑到前面露脸。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有条不紊,即市政府接待工作应该遵循的原则,也应该成为会所这种服务业的管理准则。所以,钱亮亮一口拒绝了郝冬希又要让熊包出门陪客的要求。

  吴火亮显然也是一个直爽却又看不来眼色的粗汉,根本弄不清楚局面,跟着郝冬希一个劲劝钱亮亮:“那可不行,不打不成交,现在都是朋友了,钱总一定要一起喝两杯,还有那个厨师,叫熊包的那个,那哥们让我老婆挠了个满脸花,吃了亏,借这个机会我也给人家道个歉是不是?”

  郝冬希说:“就是,让火亮两个混蛋公母当面给熊包道歉,老钱能有什么事?你和熊包如果不参加,就是不给我面子,也不给吴火亮面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钱亮亮如果坚持推辞,那也就显得太矫情,太不近人情,钱亮亮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是只好勉强答应,不管怎么说,郝冬希是头家,是老板,他还有熊包,从根本上来说,不过就是人家雇佣的打工仔而已。

  看到钱亮亮答应了,吴火亮由衷的高兴,忙不迭地给他老婆阿荣挂电话,郝冬希也打电话约阿蛟过来庆贺“那两个混蛋公母”破镜重圆,钱亮亮连忙借故告辞。出了门,钱亮亮想到吴火亮和郝冬希那由衷高兴的表情,倒有点感慨,这俩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他们的性格和秉性如何,对人的真诚和热情倒也能让人感动起来,现今社会能让人感动并不容易。

  钱亮亮决定参加这场庆贺破镜重圆的饭局:真没想到,饭局还能有这个功能,尽管这个功能的实现有点偶然和巧合,那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儿。钱亮亮上楼前脑子里这样想着,可是,他却终于没能参加这场饭局,他被鸟蛋绑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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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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