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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和2023-06-28 09:152,003

  

  挂掉郝冬希的电话,钱亮亮的心情居然正常了些许,就像郝冬希一通电话把他从另外一个世界招了回来。他回头看看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熊包和李莎莎,认为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就问熊包:“你还出去不了?郝冬希没走成,让关口给堵回来了。”

  熊包愣怔片刻,长叹一声说:“不去了,就跟莎莎在一起。”

  钱亮亮问他:“是不是因为郝冬希没出去你也不去了?”

  熊包说:“不是的,不管郝董事长出不出去我都不去了。”

  钱亮亮又问:“为什么?”

  熊包幽幽地说:“咪咪姐走了,让我明白了好多事情。”

  钱亮亮没有问,他已经知道咪咪的死让熊包明白了什么。同样,咪咪的死,尤其是一个鲜活、生动的生命留下的肉体霎那间变成一撮灰白色骨灰的过程,让钱亮亮明白了过去不明白,或者说过去没有想过的事情。这种明白,是震撼性的,是锥骨刺心的,是足以颠覆一个人灵魂、摧垮一个人精神的。

  李莎莎却追问熊包:“你明白什么了?”

  熊包想了想说:“跟你在一起,比赚钱更重要么。”

  车到了过去的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现在的海上花园娱乐中心,新老板还不错,钱亮亮占据了一间宿舍,却没有驱赶他。这些日子,他忙着给咪咪处理后事,咪咪的事情处理完了,即便人家没有赶他,他也没有理由继续赖在这里。他要搬家了,已经拨通了搬家公司的电话,他却又挂掉了,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把自己随身要用的东西简单地塞进了一口箱子,剩下的东西他都没有拿,对于他来说,那些东西已经失去了原来固有的价值。

  接下来的日子,钱亮亮是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过去的,咪咪已经永远的走了,桔子杳无音讯,他也没有再找桔子。好像,现实的一切都已经对他没了意义。尽管公安机关对咪咪的死已经做了结论,属于意外事故,但是钱亮亮心里却认定,不管导致咪咪死亡的直接原因是什么,他都是导致咪咪死亡的根本原因。如果那天他不是那么简单的打发了咪咪,如果他能够明确的让咪咪先住到他们已经租好了的房子里,如果不是他跟咪咪有了那种关系,如果……太多了,而每一个如果如果能成为现实,咪咪都不会死。

  钱亮亮整天躲在他和咪咪租好的那间房子里,除非肚子饿急了才出去随便吃点东西,回到房间就整天躺在床上,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在等待着某种结束,或者某种开始。到底在等待什么他自己也不清不楚,或者说那仅仅是一种精神状态而已。

  十四号台风正面袭击鹭门,这是极少遇到的情况,鹭门外海有台湾岛当屏障,鹭门本地人又说有郑成功的塑像和南普陀的佛爷双保险,所以极少有台风正面袭击。这一回的台风很狡猾,顺着台湾的边沿从台湾海峡直接冲上了鹭门市。整个天地风狂雨瀑,老天爷好像被谁踩了脚鸡眼暴跳如雷,狂风吹得房子摇摇欲坠,窗外的榕树枝用力敲打着窗棂,好像想进来躲风避雨。暴雨犹如瀑布直接浇灌在大地上,让整个鹭门市变成了一口盛满水而且沸腾不已的大锅。钱亮亮却对极端恶劣的天气没有任何畏惧,或者说他对极端恶劣的天气没有了任何感觉、反应。全市人民都在房间里躲避风雨,他却懵懵懂懂地跑到了海滨大道上,狂风暴雨咆哮着、奔腾着,犹如天地倒倾,大海正在从天而降,狂风正在托起地表,路旁的绿化树弯腰弓背匍匐到地面上,仿佛封建社会的百姓见到了官员,有的干脆就拦腰折断散落在地上活像支离破碎的尸体。大自然怒吼的声音震耳欲聋,以至于耳朵里轰隆隆的一片混浊,根本就分不清楚哪是风声哪是雨声,哪是地表物体的摧裂声。

  天地混沌一片,四周渺无人踪,早在台风到来之前,市里就已经通知停产停课,广大市民不得外出,避免人员伤亡。目力所及之处,只有钱亮亮一个人在海滨大道上踯躅。狂风暴雨泼洒在身上犹如鞭打棍击,钱亮亮索性脱去了外衣、裤子,甩掉了脱鞋,身上除了一条裤衩什么也没有,就那么在狂风暴雨中坦然行走在海滨大道的中央。他觉得风雨直接冲刷着他的五脏六腑,直接冲洗着他的灵魂,他就那样在狂风暴雨中走着、走着……

  后面,一辆巡逻的警车追了上来,凄厉的警笛被狂风暴雨的合唱压抑成了微弱的叹息,闪烁的红色警灯被狂风暴雨的阴雨变成了昏暗的荧光,警车驶到钱亮亮跟前堵住了钱亮亮,钱亮亮才懵然停了下来。从警车上费力的跳下两个穿着雨衣雨靴的警察,二话不说架着钱亮亮钻进了警车,警车里边还有随时向市民通报台风情况的电视台记者。

  警察和记者惊诧不已,他们嘀嘀咕咕的判断,这是一个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病人,警察立马要给精神病院挂电话查询,有没有病人趁刮台风的时候偷跑出来。钱亮亮连忙声明,自己很正常,绝对不是精神病,既不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也不是从家里跑出来的。

  警察惊诧不已地问钱亮亮台风天里一个人跑到海滨大道干吗来了,钱亮亮口随心声地说:“洗澡。”警察当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记者也更不明白。询问他的身份的时候,钱亮亮如实答道:“民工。”

  当天晚上的新闻报道里,全鹭门市人民都看到了钱亮亮的尊容:浑身赤裸,披头散发,萎靡不振。记者旁白是:今天下午,市防台指挥部巡逻队在海滨大道发现一名农民工,利用台风带来的暴雨洗露天澡,市防台办代表市委市政府再次提醒市民,台风凶猛不要外出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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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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