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安攥着手里的离婚证,神情冷凝。
在几分钟前,她刚和孟昀办完离婚手续。
从大二相识,到大四毕业领证结婚,今天不多不少,正好是两人恋爱五周年的纪念日。
“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这是叶安安从离婚办事处出来以后,跟孟昀说的第一句话。
说实话,这场离婚,从提出到实践左右不过一个小时,因此,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孟昀到现在都是满脸懵逼。
“你不应该给我个解释?”
孟昀以为自己能够得到一个答案。
可自己的话压根就没有得到叶安安的任何回应,她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就直接脸色难看地迈步离开。
孟昀看着她头也不回的决绝背影,久久注视后,发出一声近乎赌气的哼笑,“嘁!可真能耐!”
孟昀烦躁地将手里的绿本本一把撕成两团,然后往有害垃圾分类里一投,“都二十一世纪了,谁离开谁还不能过了似的!”
孟昀模样干净、清俊,身材高挑、修长,此刻就是简简单单地站在垃圾桶边上,都受到了路人倍多的关注。
正是他准备挪步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身侧大声喊住了他。
“帅哥!”
“你说这事儿可真巧,我也刚离完婚!这种缘分我们怎么也得珍惜一下,交换个联系方式?”
孟昀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年代,还真有人在垃圾堆边找男人!
不过——
他看起来是个很随便的人吗?
咱虽然刚刚离婚,但也不是说转身就能无缝投入下一段感情的好吧!
再者说了!
他跟叶安安之间或许可能还不一定——
算了!
现在想到她就烦!!
孟昀不耐地摇了摇头,避之不及地躲过旁边搭讪的花痴女人,一溜烟地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这头孟昀的心情不佳,那边叶安安的状态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驱车驶离办事处时,她已经是满头大汗,而等车开上了高速,叶安安腹部传来的阵阵绞痛,已经让她整个人面上彻底失去了血色。她只想赶紧回家,把自己团成一个团,然后一个人安静地躺着休养、疗伤。
然而,痛感逐渐席卷了大脑,令她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沉沉的。
叶安安猛猛摇了摇头,试图将像是灌铅一样的脑子摆得轻快一点儿,将淤塞在脑子里那团乱糟糟的东西全部甩掉,可不料,这一摇硬是把自己晃得眼前一黑!
滴!
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轰!
随着一道剧烈的碰撞,,叶安安感觉整个世界都被挤压和扭曲了,她的心里猛地一声咯噔。
——她刚刚跟孟昀说的各走一边,走的是阳关道,可不是孟婆桥啊!
她想的是回家,可不是回老家啊!
***
嘶!
浑身上下就像是被狠狠碾过一样的痛,叶安安恢复意识的那一刻,疼痛感堪堪要将她撕裂。
这样的疼痛感在几天前她也曾经历过一次。
而那个时候,她最想见的人是——
“孟昀……”
朦朦胧胧间,她喊出了那个自己一直想要依靠的名字,可还不等叶安安从混沌的意识中完全清醒,整个人就被人激动地摇动起来。
“小姐?!”
“小姐你醒了吗?!”
小姐?
是护士嘛……
叶安安挣扎地弯了弯手指,努力缓过身上的疼痛,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
嗯?!
这不是在医院?!
头顶不是白炽灯,床边没有床头柜,身边更不要提有什么身穿白大褂的护士医生。
映入叶安安眼帘的,只有雕龙走凤的梨花木大床,摇曳昏黄的烛火与锦绣辉煌的帷帐,以及,满脸急色地蹭在自己身边的头戴珠花的小姑娘。
头昏脑涨的叶安安傻傻地眨了眨眼睛,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情况?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可真是要吓死琴心了!”
是自己刚刚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声音!
可是——
她是谁?
为什么要叫自己小姐?
什么小姐?!
哪里来的小姐!!
她从小父母双亡,最亲近的外婆也在去年离世,全世界唯一的亲人大概就只剩下孟昀。
可——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两个人已经离了婚。
所以,她现在还能当哪门子的小姐!?
不!
不对!
重要的不是称谓,而应该是眼前这片与现代风格迥异的古风环境,还有这个装扮完全不同于常人的小姑娘!
不过,叶安安小说看得不少,这样的情况——
叶安安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问道,“现在哪一年。”
那个名唤琴心的小姑娘被她问得一愣,脸上的担忧更甚,“明德十三年。”
轰!
琴心的一句话,直接让叶安安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她看着眼前满脸担忧的琴心,薄被下的手不安地握成了拳头,结结巴巴地继续问道,“哪、哪一朝,哪一代。”
“凛国万庆帝。”
琴心回答着,声音都不禁带上了几分哭腔,“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吓琴心啊——”
“老爷夫人可都牵挂着你的病情呢!”
“你要是万一出了个好歹……”
耳边琴心还在喋喋不休地嘟囔,此时脑子一片混乱的叶安安,连忙抬手打断了她,“让我静一静。”
叶安安没有想到,年年都能发生的穿越事件,今年竟然落到了她的身上!
琴心见叶安安脸色难看,可不敢违了她的心意硬留,只见她挂着一脸的泪花,俯身作揖,叮嘱道,“那小姐好好休息。”
说着,琴心便倒退着往房门外而行,想着此时确实也该赶紧去跟老爷、夫人去个信了。
小姐可是叶家上下捧在心尖上的人物,这些天来,叶府众人无不为了小姐的病情操忧,整个环境一片沉郁。
眼下小姐苏醒,该是让大家都松松气了。
还有——
之前太医说,小姐的风寒是因为忧思过甚,气火攻心导致。
原本大家还不知为何,但琴心想起刚刚小姐睡梦中,好像还嘟嘟囔囔地喊着世子爷孟昀卿的名字——看来,是小姐对这桩指腹为婚的亲事有旁的想法。
***
就在这头的琴心在心里细细盘算着,要怎么跟叶家老爷呈报消息的时候,那头独自冷静的叶安安却怔怔出神。
事情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叶安安看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本来,这个地方有一道深深的戒指印,可现在,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就好像是把她跟孟昀之间的最后一缕联系给斩断了一般,就好像她记忆中的一切都已经是前世般渺远不可及。
想到这里,叶安安禁不住揉了揉心口的地方。
这场穿越来得太过突然——甚至都没有给她任何时间去为那段仓促结束的婚姻哀恸。
不过,自己就这么在那个世界里凭空消失了,那孟昀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跟他离婚的原因了?
还有——
如果他找不到自己了……
“安安!”
正想着,一道声音自门口响起,打断了叶安安的沉思。
下一刻,只见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正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
来人穿着精致不俗,从眉目中的清秀惊艳不难看出,十几年前她定是个知书达理的温婉美人。
而此时被美人一双如水的眸子心疼地注视着,叶安安也不知为何,出自本能般,她的鼻尖一阵泛酸,连带着眼泪也涌在了眼眶里,心中止不住地开始委屈起来。
美人见她如此,哪里还站得住,心疼地抹了抹眼角的清泪,快步踱到叶安安的身边,将她紧紧揽进了怀里,柔声安慰道,“哭什么,娘亲不是在这儿么。”
“娘……亲?”
叶安安从小父母双亡,从来没有享受过来自母亲的任何照拂,更不要提如何得到过如眼下这般温暖的怀抱。
“娘亲……”她喃喃地重复着那个陌生的字眼。
娘亲这个角色——
在她生命里缺席了太久的时间,缺席到她甚至从未敢奢望过。
李翠翠看着怀中这些日子清瘦了不少的女儿,心里难受得不行,手上一遍又一遍宽抚地轻拍着她的背心,“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样的怀抱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叶安安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的踏实。
在这怀抱里,这个看起来同样柔弱的妇人,却似乎莫名给了她不少对抗未知世界的勇气。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房内的一片温情,“夫人、小姐——”
来人是去而复返的琴心。
只见琴心对两人行过礼,眼巴巴地走到了叶安安的身边,“小姐,老爷托我给他带个话。”
老爷?
就是那个自己素未谋面的爹?
叶安安一怔,下意识地抓紧了李翠翠的袖子——
“老爷说,您这几天大病初愈要注意休息,但功课也不能懈怠,过些天他照例还是会抽查的。”
什么!
功课?
叶安安还没有从娘亲温暖怀抱里缓过神,就被一突如其来的课业压力压了个猝不及防。
正想着应该要作何回复,敏锐感觉到她的紧张情绪的李翠翠便率先轻哼出声。
“你不用理他。”
“叶怀之他就是个闷葫芦、老古板。”
“你昏睡的那几天,全府上下就数他最不安生,一天巴不得来看你七八趟。这会儿听到你醒了,心里指不定怎美的。”
“这会儿强端着架子不过来,是生怕别人瞧了,说他这御史大人不稳重。嗐,他呀!”
李翠翠烦闷地摆了摆手,“分明是个软肠子,却硬要做出个硬板子,他乐意演严父就让他演着去!”
噗。
虽然李翠翠一字一句里都是嫌弃,但叶安安却能感觉两人的关系应当是融洽非常。
兴许私底下,自己那个“严父”还没少被自己这个慈母教训。
想到这里,叶安安禁不住心中一跳。
——一家人整整齐齐,关系和睦,虽然偶尔吐槽抱怨,但内心深处依然彼此互为依靠和支撑。
这不就是她过去一直梦想的生活嘛!
自己原本的人生本就已经了无牵挂,没有亲戚家人,唯一的闺蜜也在不多时前人生圆满地步入婚姻殿堂,逐渐与自己减少了联系。
唯一和自己有关的孟昀……
她也快刀斩乱麻地与他划清了界限。
所以,在那个空间哪里还有什么放不下,或者说值得留念的事情啊。
反倒是在这里——
她有关心她的父母、完整美满的家庭,以及完全能够重新开始的人生!
既然这样,她为何不能坦然接受这一份来自命运的馈赠和安排?
想到这里,叶安安落在两侧的手不由握紧成拳,暗暗下定决心。
既来之,则安之。
这个上天送给她的叶家小姐身份——她接受了!
叶安安从李翠翠的话里了解到,原主叶念安是个病弱的体格,常年缠绵病榻,不久前因为感染了风寒,高烧不止,命悬一线。
叶安安想,大抵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契机,所以才让自己这缕异世亡魂占了便宜!
想到这里,叶安安心中不禁大生触动。
既然你福薄命短,那就由我以后来替你尽好该尽的孝道,这也算是全了你把身子借给我还魂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