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久之前，何羊就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有什么与他们对抗的资本。”
帮手？
下山入世的闻人辞，外席信者仇鸳和夏侯星，家姐何白，以及整个煌国的政府力量。
那自己本身有什么？
鬼王如烟，半步鬼王天赐？
那些通过魍魉根源与自己灵魂融合而成的伏邪们？
还有什么呢？
那就是自己本身。
以上都不能对抗这个可以控制感官的内席信者，那么只能靠自己最大的资本，灵魂。
操控感官？
那就是操控身体。
无论是看或者听，无论是嗅觉还是触觉，这些都是靠着自己的器官和皮肤反馈到大脑中得来的信号。
那么如果不通过这些因素呢？
如何破局，何羊已经有了答案。
当他说出“等死吧”三个字时，他就准备去死了。
哦，不对，应该说是离开自己的身体。
出窍丹出现在他手心，当着所有人的面，何羊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
果然，当灵魂扎根于身体之中，再多的感触也是反馈到大脑。
但当何羊以灵魂姿态脱离身体后，他所能看到的东西就更多了。
他们不在飞机之中，而是在一间高层的大厦之中，而那舱门，则是一扇打开的落地窗，外面则是能俯瞰半个天海的风景。
何羊看向身后，其他人都在他的身体身旁，只有仇鸳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所以她在和其他人解释自己并无大碍。
“如烟。”何羊轻声唤道，对方却视若无睹。
想来那个内席信者连鬼魂也能控制感官。
那为什么对自己的灵魂却没有效果呢？
何羊忽然想到了当初仇鸳和他说过的——杂质。
自己的灵魂质量很强，何羊明白这点，所以也可以理解为，自己的灵魂杂质很少。
所以对方的灵魂并不如自己，这才让自己的灵魂可以窥见真实。
“勉强合理吧。”
这是何羊对自己分析出来的结果的一次评价。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信者了。
很明显，此时他们所有人都在一间十分空旷的大平层中，自己刚才见到的那些乘客都是假的，甚至自己去的厕所......
厕所是真的，何羊崩溃的看到了大平层角落的一摊液体。
“该死的。”
何羊这种内向的男人怎么可以接受自己做出这种事情。
“我要将他挫骨扬灰。”
此时的何羊怒火滔天，虽然是灵魂姿态，但他依旧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人呢？”何羊环视四周，什么也没有，只有仇鸳等人在自己倒下的身体旁不知所措。
轻叹一声，何羊离开了这间房间，向着外面走去，这一层并没有多少房间。
此时何羊还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但他确信信者一定通过某种手段将他们几个运到这里。
他可不相信从来到机场就已经中了这个信者的招。
“如果是真的呢？”
何羊心脏漏跳一拍。
离开家，坐公交，坐地铁才来到了天海机场，然后登机。
从哪个环节自己的感官被信者操控了？
其他人又是从什么地方被控制的。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成功登机，以至于大脑被欺骗，还觉得自己在机舱之中。
候机厅。
只有在那个时候，他们是聚在一起的，只有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赶着上飞机，心思都在尽早登机上面。
何羊眯起眼睛，看着那有些奢侈的走廊，他在思考，天海有哪栋高层建筑物能俯瞰半个天海，能看到东城区海港，也能看到北城区百汇城。
海宁商贸大厦。
天海西城区最高的商务写字楼，地理位置极佳，坐落于西城区偏东部的位置。
也是巧儿上班的地方，更是何羊前不久处理古着的地方。
谁干的，仇鸳的姐姐？
“仇鸯。”何羊的嘴里慢慢吐出这个名字。
但随即他就否认了这个答案。
不可能，如果内席信者是她，那她有无数种方式更早的将自己杀死。
信者不一定是自己认识的人，也可能是巧合才选在这里。
五感分别有：触觉，嗅觉，味觉，听觉，视觉。
何羊可以确定对方至少控制了他的触觉和视觉。
那其他感官，尤其是听觉不能控制呢？明明如果听觉也能操纵的话，那他一定猜不到自己身在何处。
是做不到吗？
不对，某种限制？
信者的能力未知，夏侯星的能力是占据别人身体。限制是只能占据刚刚死去之人的身体。
仇鸳的能力是隔绝在其他人眼中自己的存在。限制是不能发出声音。
在陵安的超市中，那个内席信者的能力是什么？镜像空间？那限制呢？
这个信者的能力是操纵别人的感官，那限制是什么？
为什么只操纵了视觉和触觉？
味觉，嗅觉以及听觉不能操纵吗？
何羊站在安静空旷的走廊中，这一层只有四个房间。
在他的感知下，其他房间空无一人，连个鬼都没有。
这名信者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监视这里的情况，否则他怎么会做到实时操纵所有人的感官，而不让我们发现异常。
如何做到的？
味觉和嗅觉并不能影响这次困局，只有听觉才是重要的，他为什么不限制听觉？
假设那名内席信者施展自己的能力，控制他们的感官，限制使自己失去其他感官呢？
如果他控制了自己的视觉和触觉，那么代表他自己的听觉，味觉以及嗅觉都不能使用了。
他自己也同样需要视觉和触觉。
他需要视觉来监控他们在做什么，他需要触觉来操纵什么东西？
何羊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旁，抬头便看到了房间的四个角落都有小型监控器。
他为什么可以放弃自己的听觉？
他又是怎么做到不需要听觉就可以将他们控制的团团转。
还是说，他只能控制两种感官？
何羊想不明白，但看到监控器，那么就证明这个信者一定就在这栋大厦中。
监控器的数据线不可能几百米吧。
何羊决定自己要顺着电线爬过去揍他一顿。
很奇怪的感觉，灵魂姿态的何羊就像是鬼魂一样，心念一转就可以双脚浮空，然后向着天花板飘过去。
就像一只鸟儿一样，无拘无束，但十分不真实，就好像人们常说的清醒梦。
但这种感觉比清醒梦还要清醒。
何羊到了天花板之上，看到了那根黑色蜿蜒的数据线，他顺着数据线时而向上，时而向左，大概几十米外的地方，看到了那根数据线链接的地方。
脑袋从天花板冒出。
如果有人看到此时看向房间天花板处，一个倒着的人头，这将是十分惊悚的画面，但好在是灵魂，别人也看不到。
出窍丹有时间限制，何羊抓紧时间飘到了这个房间的中央，有许多显示器的宽大电脑桌上。
然而这电脑桌前并没有人，何羊确信自己来对地方了，因为这间房间内有一个活人的灵魂。
来到电脑桌前，看着屏幕中显示的仇鸳几个人还站在自己倒下的身体旁，何羊知道自己找对位置了。
环视四周，并无他人。
但那个信者一定就在这间屋子里。
卫生间的门打开，一个熟悉的女人穿着浴袍，面无表情的坐到了电脑桌前，看着屏幕中倒下的何羊，她先是轻咦了一声，随后好像察觉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子，打算离开房间。
刚跑到门口，她就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一只阴冷的手死死的握住，那从灵魂传来的疼痛让她略显清秀的脸上泛起一阵扭曲。
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语气带着一丝讥讽。
“小花姐姐，你今天翘班了啊。”何羊眼神复杂的看着女人那张熟悉的侧脸。
正是陪伴了他三年多，在病院中的护士刘花。
“何羊。”她回过头，往日的单纯清秀不见，只剩下一片阴沉。
“我真的没想到是你。”
何羊真的有些痛心，他右手握着的力气因为他的心痛而变大，仅仅一下，刘花的右肩的灵魂便被何羊捏碎了。
疼痛感让刘花忍不住叫出声来，但她依旧用阴冷的眼神盯着何羊。
“谈谈吧。”何羊这么想着，拽着刘花的脖子从门口回到了房间中，将她推到了电脑桌前的椅子上。
“有什么好谈的，我要杀你，你要杀我。”刘花面无表情的说道，但眼神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惊疑。
她不明白为什么此时的何羊灵魂能这么强，以至于不借助任何道具，自己用肉眼便能看到他灵魂的模糊身形。
“病院和我相处三年，然后是你把我带进陈天明的案子里，我才接触到了长生仙，为什么要这么做？”何羊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他此时想明白了，刘花是王姨的好朋友，王姨知道自己要去溪南，两个人工作闲聊也会说出去，自己也没有对家人朋友隐瞒的意思。
他不懂的是，刘花如果是信者，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害自己？又为什么借着她男朋友林萧将自己推向长生仙，又为什么在之后的日子不动手？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刘花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
何羊轻笑了一声，捏碎了她另一个肩膀。
“疼吧，疼就说出来。”何羊的声音充满着诱惑，他确信对方并没有能力反扑自己，甚至她现在身上只有一件浴袍，哪来的灵具魂具放呢？
“你对待你的好姐姐还真是狠呢，何羊。”刘花脸色惨白，但她的神情依旧，即便冷汗岑岑，但她的语气还是那么阴冷。
“因为你是我的好姐姐，所以我才这样，要是别的信者，就不只是灵魂受伤了。”何羊实话是说道，他并不打算折磨刘花，即使对方是信者，但他们之间还有着三年相处的情谊。
何羊不是冷血的人，他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依旧能回忆在病院的种种。
“告诉我，我给你个痛快。”何羊淡淡的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放过我了。”刘花冷笑一声说道。
“你欺骗了我，欺骗了王姨。”何羊平静的说道，语气毫无波澜，“让我猜猜你的动机，你在和我相处的三年，发现了我的能力，以及我灵魂的特殊之处。”
何羊看着刘花那双平静的眸子出现了一丝波动，他继续说道：
“你发现我要出院了，借着林萧事件，想让陈天明给我试刀，如果我死了，那你正好收走我的灵魂，如果我赢了，那说明我的灵魂还有更强的空间。”
“所以在之后我成功认清长生仙，甚至出院时你都没有对我下手，你觉得我这个灵魂十分特殊，而且你也能通过你的身份联系王姨，得知我的基本情况，这个前提下，你决定让我自己来慢慢成长。”
看着对方的眉头微微皱起，何羊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直到我消灭魍魉，杀了罗虎，那时候你可能发现我的成长有些不好掌控了，你开始给病院找麻烦，你希望将王姨控制住来要挟我，但没想到，因为王姨是我的人，仇鸳和夏侯星时常会用各种手段来照顾她，你不想暴露你自己，所以你一直没对王姨下手。”
“当我受伤后，你或许觉得机会来了，你想去病院，但是发现仇鸳也在，甚至还有个警察守在门口，你就放弃了，这也是之后王姨和我说，我住院的时候，你曾经请假想来看我，但是又莫名放弃的原因。”
“直到如今，你知道我要去南方了，信者各成一派，你觉得我这个优质的灵魂就要离开你的掌控了，所以你忍不住出手了。”
“罗虎说信者有九个，但仇鸳和我说信者有十个，你就是第十席，外席信者。”
“你怎么知道我是第十席。”良久，刘花才主动说出了第一句话。
“因为你太弱了，如果你是内席信者，那么你就不可能会被我的灵魂压制得无法反抗。”何羊有些惋惜，又有些庆幸的说道。
“你说的基本都对。”刘花轻叹一声，“但我并不想伤害王姨，我只是一直向她询问你的情况。”
“谢谢，这让我知道你还有良心。”何羊诚恳地说道。
“你觉得信者还有良心？”刘花自嘲的问道。
何羊点了点头，“内席是通过灵魂轮回继承，但外席则是由供奉筛选，你也是普通人，接触了鬼魂。”
刘花眼中出现了一抹好奇，“你竟然知道那么多？”
“我把仇鸳和夏侯星的魂印祛除了，所以他们都跟我说了。”何羊淡淡的说道。
“你能祛除魂印？难怪他们会和你一起，我以为他们是假装和你合作了。”刘花恍然的说道。
刘花怔了怔，扭头看向了显示器，屏幕中仇鸳等人已经将何羊的身体扶到墙壁前靠着了，其他人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你能听见我的话，就表明你已经解除了控制。”何羊看着显示器说道。
“当你握住我肩膀时，我就已经知道你来了。”刘花笑了笑说道。
“为什么要加入长生仙。”何羊有些不解的问道。
刘花在听到长生仙三个字时，眼中泛起了让何羊厌恶的神色，那是崇拜，信仰，以及痴迷。
“该死的。”何羊心中暗骂一声。
“因为长生啊，我母亲难产死掉了，哥哥车祸死掉了，父亲也是得了重病去世了。”刘花像是自说自话般，说起这些令人悲痛的事情时，眼中竟然带着一丝狂热。
“我要活下去，我要活的更久，我怕死，我不想死，这世界上有太多意外，生老病死是常事，但长生仙能让我摆脱这个桎梏，甚至能让我得到更多的能力。”
刘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让何羊的内心一沉。
“你不会背叛长生仙的。”何羊淡淡的说道。
刘花点了点头，她静静的看着何羊。
“对不起。”何羊忽然开口说道。
刘花忽然一愣，眼眶微红，她脸上的笑容更盛，点了点头，她有些欣慰的说道：“是我自愿的。”
何羊伸出了手，放在了刘花的脖子上，狠狠一拽，她的灵魂就从身体中拽了出来。
毫无生息的身体跌落在地，浴巾滑落，露出了雪白的身体。
然而何羊却看着手中刘花的灵魂，她的脖子被何羊狠狠地握住。
“谢谢。”何羊眼神温柔，认真的说道。
“应该...的。”
看着刘花的灵魂破碎，何羊有种莫名的悲痛感。
“我对她这三年来的照顾，却让她魂飞魄散道歉了，我也对这三年来她不曾用巧儿和王姨要挟我感谢了，我这么做，问心无愧了。”
何羊看了眼地上刘花因为死去而僵硬的身体，他回到了楼上，也就是自己身体里。
刚刚睁眼，就发现视野模糊，眼眶被眼泪浸湿，一股无以言语的悲伤充斥心头。
这是他之前灵魂姿态感受不到的。
这是他身为活人能感受到的。
“我的心疼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你是信者啊，为什么要害我啊。”何羊不理会众人惊慌的询问中，他趴到在地，右手仿佛不知疼痛一般的锤击着地面。
何羊杀了小花姐姐。
那个在一开始他以泪洗面，难以入睡时，为他哼着摇篮曲，哄他入睡的女人。
那个在别的护士欺负他时，把他拽到自己的休息室，跟他悄声说着其他护士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女人。
那个对自己视如己出，每天给自己送饭送菜的女人。
那个知道自己喜欢秦巧儿，每次秦巧儿去花园就赶紧告诉自己的女人。
太多了。
实在太多了。
这三年间，王姨没有在表面关照何羊，只有刘花一直照顾着他。
无微不至。
如同家人。
她会给自己偷偷带好吃的，会给他买新衣服，会和她说她开心的事，难过的事。
这样的女人，要杀他。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那特殊的灵魂。
但结果是，自己将她魂飞魄散。
没有寒暄，没有任何话语，自己推测她为什么这么做，她告诉自己并没有想要害其他人。
也告诉了自己这么做的动机。
所以，自己将她的灵魂彻底消灭了。
世上再无刘花，以后也不会有。
此时的何羊有些茫然的看向了落地窗外，正如那天第一次见她一般。
“你为什么哭啊？”
“我的爸爸妈妈死了。”
“他们只是去了天上，你抬头就能看到他们了。”
“你骗人，天上没有爸爸妈妈。”
“真的，你看不见他们，但是他们能看见你。”
“我不信，我能看见我姐姐，就一定能看见他们。”
“真的吗。”
“真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何羊，你呢。”
“我叫刘花，以后你就叫我小花姐姐吧，我是专门来照顾你的。”
女人笑着将何羊的眼泪擦干净，指着天空说道：
“那些死去的家人，一定会变成天上的云彩和星星，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会在注视着你。”
何羊看着窗外那洁白的天空，他泪流不止，口中痛苦的嘶吼道：
“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