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姑娘,这都快三点了,他们今晚一定会过来吗?”闻人辞抱着桃木剑靠在墙上,睡眼朦胧的看着坐在床沿上翻着杂志的仇鸳问道。
“何羊说他们来,一定会来。”仇鸳将杂志放到一旁,侧过头看向一旁的落地窗。
“好。对了,你有没有听到隔壁有奇怪的动静?”闻人辞将耳朵靠在墙壁上,“也不知道隔壁住的谁,凌晨三点还不睡觉。”闻人辞好奇的说道。
仇鸳神色一怔,“快过来!”她将手伸进皮包里,与此同时墙壁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闻人辞吓一跳,起身一跃跳到仇鸳身旁,紧握桃木剑一脸戒备的盯着那面墙壁。
“咚”
“咚”
“咚”
连续三声闷响,墙壁忽然开始崩裂,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一个巨大的孔洞出现在墙壁裂隙之中。
一个木偶一般的面容看向他们。
那木偶僵硬的面容忽然浮现出诡异的笑容,然后不要命的用身体撞击墙壁。
更恐怖的是撞击的声音同时响起,好像不只有一个木偶一般。
大门嘭的一声打开,一个身穿黑色道服的中年人缓步走进房间,看到了屋中的二人。
“啊,阿辞和小鸳。”中年人眼神柔和,和蔼的说道。
“方供奉。”
“师叔。”
仇鸳和闻人辞二人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原来你二人就是那小子的帮手。”方信子轻抚长须笑着说道。
“师叔,师父说的是真的吗?”闻人辞身体微微颤抖,握剑的手心露出了细密的汗水。
“师兄他说什么了?”方信子脸色一凝,掐指捏算,脸色憔悴些许,“师兄他,还是放下了吗?”
方信子轻叹一声,“阿辞,我和师兄走了截然不同的两条道,他没曾干涉我,我也不曾干涉他。”说着,方信子看向了仇鸳,“你我二人说是上下级关系,但你这丫头也算是我瞧着长大的,五年前你还在浑浑噩噩之时我出于好心拉你一把,没想到你我二人至今缘分未断。”
他闭上眼睛,淡然说道:“你们二人且算我子侄,如今虽属不同立场,但若你们二人现在离开,必定不会有任何事。”
“师叔!这是我的道!”闻人辞轻抚着手中的桃木剑,目光灼灼的看向方信子,坚定地说道。
“方供奉,您还记得我曾经跟您说的愿望吗?小鸳找到家人了。”仇鸳将手中金红相交的封魂匣拿在手中,笑着说道。
“哈哈,你二人的性子竟然能和何家小子合得来,好好好。”方信子拂尘轻挥,一旁满是裂痕的墙壁轰然倒塌,而墙对面的房间站着一个脸色阴沉的年轻人和三个人偶。
“方供奉,你是不是认识何羊!?”仇鸳没有看墙壁对面,直直的看向方信子。
“那小子,像极了我和师父。”方信子眼中露出了惋惜的神色,随后他睁开眼睛,双眼如同少年般神色清明,“多说无益,既然各自皆处不同立场,那只能在一条道上走下去了。”
拂尘向着仇鸳二人一甩,白色的缕缕丝线幻化成一条条猩红的鱼,在空中向着两人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墙对面的年轻人抬手一指,三个人偶如同受到指令一般发出瘆人的笑声,向着二人冲了过来。
“师叔!师父告诉我要清理门户,恕辞不敬长辈了!到时候给您烧的香肯定比师父多一根!”闻人辞左手划过木剑,血液流淌,木剑黑光乍现,手握黑锋向着空中飞来的鱼狠狠一挥。
“你这小子跟那何家小子学了什么东西?”方信子握着拂尘的手微微颤抖,生气道。
“刺。”
闻人辞将三条金鱼消灭后,直逼方信子面门而来,仇鸳看到叔侄二人对上,她看向对面的年轻人,将手中的魂匣打开,金色的烟雾缓缓而出,一个身材高大,手握长刀的布衫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宋长河!牵制住他就好!”仇鸳沉声说道。
“仇姑娘,面对这种敌人,仅仅是牵制怕污了我刀鬼的名号。”宋长河神色激动的盯着年轻人,他身子微颤,眼中战意昂然。
“那先把那三个人偶毁了!”仇鸳将手中四个金色傀珠抛向空中,三只金鹏飞向三个人偶,一柄长矛向着年轻人飞去。
“好。”宋长河紧随其后,快步冲到人偶面前,长刀横扫,人偶应声而断。
“咦?”他微皱眉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个人偶,三只金鹏也停在空中,年轻人随手一挥将长矛挥散,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宋长河,“又一个信朝鬼王。”
“你认识我?”宋长河笑着说道。
“哼,刀鬼宋长河,剑鬼李天行,枪鬼郭笑,弓鬼刘四明。”年轻人眼神狠厉,他阴狠的说道:“就是你们这群反贼将我父亲的王朝推翻。”
“纪国太子!”宋长河惊愕的喊道,“你竟然到现在还没死?果然如同白家人所说,修了那邪术。”
“哈哈,我至少还活着,你们呢!就连你们那个弑父的皇子都已经变成厉鬼!别人的家奴!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叫嚣?”年轻人伸手一指地上的人偶,“起来!奴才们,替朕把这群反贼杀光!”
被一刀两断的人偶缓缓汇聚成一个三米高的人偶,向着宋长河扑来。
仇鸳手放在皮包里,看着宋长河被巨大的人偶压制,她实在忍不住喊道:“我要叫李天行出来了!”
宋长河后退半步,脸色变得难看,“那小子也打不过这个!”
“至少比你再死一遍强!”仇鸳愤声道,说罢她将皮包中的魂匣打开,一个拿着长剑的男人缓步而出。
“呀,宋长河,你竟然会被压制住?”男人看到宋长河用长刀死死地抵着人偶的巨掌,一旁三只金鹏向着人偶的眼睛啄去。
“王八蛋,你要不过去把那自称皇帝的小子砍死?”宋长河恨声道。
李天行向着屋内看了一眼,“我去试试。”
寒芒一闪,李天行便出现在年轻人身旁,他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年轻人那只散发着黑光的左手,“有点意思。”
回身劈下,年轻人依旧用手挡住了他的剑,“这样做能支撑多久呢?”
年轻人冷哼一声,“你们还不够让朕使出全力。”
李天行暗叫不好,身体向后退去,年轻人身上黑光大盛,一只只褐色的手臂从他脚下钻出。
“为朕杀敌!”年轻人指着远处的仇鸳喊道。
身下出现了七八个晃晃悠悠的人偶,向着李天行和仇鸳冲去。
仇鸳紧咬银牙,看着宋长河的身体不断被巨大人偶压得模糊,李天行也被四只人偶困住,三只人偶向她冲来。
她下意识看向闻人辞和方信子,只看到闻人辞双目泛着幽幽绿光,脸色狰狞的和方信子打的不相上下。
每次黑锋闪过,方信子身边的金鱼就会消失一条。
阴风扑面而来,仇鸳将最后一个魂匣打开,手持长弓的刘四明出现,正是当初围剿罗虎时夏侯星用出的鬼将。
三道箭矢疾驰而去,三个木偶应声倒地,“帮帮他们俩!”仇鸳有些焦急的喊道。
刘四明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长弓拉满,眼神死死地盯着巨大人偶的头颅,手腕一转,弓弦被拉的紧绷。
“咻”的一声,一道黑光闪过,失去头颅的巨大人偶轰然倒下,宋长河回头忌惮的看了一眼飘在床上的刘四明,轻叹了一声后向着李天行冲去。
“你的心乱了。”方信子笑着看向不断向他逼近的闻人辞。
闻人辞没有作答,而是用已经满是伤痕的左手轻抚过剑刃,黑血流淌,他眼中的绿光更亮。
“破。”
一剑劈出,方信子身上黑光大作,他看着拂尘上的木柄出现了一条条裂纹,轻叹一声,收回了不断干扰闻人辞的长发,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张符纸,甩向空中。
下一刻,所有人身处一片黑色的空间,只有头顶有一颗红色的月亮。
“方供奉!你现在就用了禁闭!一会儿怎么关押那小子!”年轻人愤怒的大喝声传来。
“疑鬼和心鬼两位到现在还没过来,你觉得这招对他有用吗?”方信子声音毫无波澜的说道。
“该死的,真是难缠!”年轻人暗骂一声,他看着人偶被消灭后眼神一冷,轻踩地板,一只只人偶再次爬出。
仇鸳看着头顶的红月,“能射到吗?”她问向身旁的刘四明。
“我试试。”身体后仰,搭弓后拉,黑箭射出后就消失不见。
“不行,这红月有吞噬怨念之能。”刘四明沉声说道。
“杀了那个年轻人!”仇鸳抬手一指。刘四明的箭矢紧跟而去。
方信子一边躲避着闻人辞的斩击,一边问道:“你师父就没和你说过这把黑锋的来历?”
闻人辞眼中绿光一淡,他冷声道:“辞知晓。”
“那你还敢这么用这把剑?”方信子愕然的问道。
“这是辞选的道。”闻人辞再次向着方信子急奔而去,手中的黑锋直刺对方的心口。
方信子轻叹一声,将拂尘甩向闻人辞,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和闻人辞的黑锋差不多的桃木剑。
只不过那把剑向天上的红月一指,剑身变成了血红色,方信子握着血剑向着闻人辞挥去。
浓浓的血光迸发,将闻人辞的黑锋挡住。
闻人辞手中的黑锋传来了阵阵哀嚎之声,他双手紧握剑柄,剑身却始终压不下那道血光。
“放手吧,阿辞,你已经尽力了,他不会怪你分毫的。”方信子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
闻人辞没有应声,他手臂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细线,缕缕黑气从中升出。
方信子手中的血剑发出一阵嗡鸣声,他右手微微颤抖,眼中露出悲悯的神色,“我观过那小子的灵境,复仇和疯狂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内心,但还有方寸彩城,恐怕就是你们啊。”
“若你身死,那小子恐怕会守不住他的人性。”
闻人辞双目已经被绿光占据,他猛然抬头,嘴角渗出缕缕黑血,“不会的,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变成恶鬼,他答应过我的。”
“那你未曾答应过他活下去?”
闻人辞想起了两天前,何羊递给他的房产证。
“等你有了媳妇,就住我家隔壁。”
“你看,咱这一大家子住一层刚刚好。”
“既然你也无父无母,那不如咱们两个做兄弟好了,我比你大两个月,当你哥哥不过分吧。”
“等事情结束咱俩得好好喝个通宵。”
“阿辞,打不过就跑,我要的是你活下来。”
闻人辞嘿嘿一笑,“师叔,师父在我下山之前和我说过,让我找寻自己的道。”
“闻人辞!你要做什么!”方信子感受到黑锋的变化,惊得大喝一声。
“我选择踏入红尘,到这世间看上一遭,做个俗人。”闻人辞眼角黑血流淌,剑柄处的黑线从他的手腕蔓延到全身。
“我遇到了何羊,我见到了厉鬼,知晓了长生仙。”
他双目的幽幽绿光缓缓变淡,一股如墨一般的黑光吞噬了他的双眸。
“我找到了我的道,降妖除魔,惩奸除恶,做那世俗的义士侠客,做那话本中的英雄好汉!”
他声音空洞,每每发声都会伴随着无穷无尽般的厉鬼在哀嚎。
方信子只觉得血剑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他面对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千万个亡魂。
“大道三千,我只取其一。”
闻人辞手中的黑锋剑身如同褪色的墨,剑刃迸发出刺眼的白光。
“我以魂为引,为那封印在剑身中的千万冤魂指路,指那轮回之路!领他们去那红尘俗世!”他大声喝道,万千鬼魂应声哀嚎,方信子看到手中的血剑出现了丝丝裂痕。
“我以身成道,化作他们的千万大道!”
顷刻间,闻人辞全身的皮肤崩碎,黑烟如同浓雾般向着黑锋而去,他身体如同尘埃般缓缓消散,双手紧握的黑锋以不可阻挡之势向下砍去,他在意识消散前最后一刻喊道:
“灭!”
空间出现了诡异的寂静,原本和年轻人的木偶交战的三鬼和仇鸳瞬间停手,一同看向那夺目的白光,方信子抵住黑锋的血剑瞬间瓦解,他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光芒。
如洪流般的冤魂淹没方信子全身,在他身后不远处形成了一扇巨大的门。
大门被长流推开,万千冤魂蜂拥而至,与此同时天空中的红月破碎,漆黑的空间满是白色的裂纹。
仅剩下半颗头颅没有消失的闻人辞,看向了远处那散发光芒的门,连接他和那道门的是一条洁白光路。
“阿辞找到自己的道了。”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仇鸳眼眶通红,指着远处脸色难看的年轻人,声嘶力竭的喊道。
宋长河和李天行一左一右形夹击之势,刀与剑径直向着年轻人逼去。
刘四明身体泛着淡淡血雾,他将弓弦拉满后,手腕翻转,双指右拧,三根血红的长箭出现在弓弦之上。
“仇姑娘,和夏侯兄说一声,四明先走一步了。”刘思明身上迸发出强烈的阴寒之气,与那血雾中弥漫开来的无边杀意交相辉映。
年轻人瞬间看向刘思明的方向,他左右的强烈威压让他无法分心,而人偶却还在向外爬着,他面容扭曲狰狞,恨声道:“朕要你们死!”
三个血红的箭矢同时射出,成三角形向着年轻人的胸口直射而去。
年轻人全身变得漆黑,他的胸口裂开一道上上的口子,中间出现了一张巨大的嘴。
手腕挡刀,后背挡剑,他横举手臂挡住了两根箭矢,但最上面的一箭还是射穿了他的额头,带走了半颗头颅。
一刀斩断年轻人的手腕,一剑将他后背劈开,黑色的血肉横飞。
宋长河和李天行向后退去,两人看着那不断扩大的嘴后,一脸绝意的看向仇鸳。
仇鸳沉默的注视着两鬼。
“没想到能和你一块再死一遍。”李天行笑着说道。
“王八蛋,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成天下兵器第一人了。”宋长河恨声说道。
“你要不服下辈子继续当对手。”
“下辈子继续当对手。”
一连七刀,宋长河以魂殉刀,使出了生前未曾使出的最后两刀。
李天行唯恐不及,长衫碎裂,他化作一道银光与剑合二为一,如同流星般划过年轻人胸膛的巨口。
身体崩碎,漫天血雾,年轻人那张巨大的嘴还没来得及吞噬自己的躯体就被刀剑砍成了肉沫。
“朕的身体!朕这一世的身体!啊!”年轻人的灵魂出现在原地,他阴冷的眸子狠狠地盯着远处面无表情的仇鸳。
“那就用你这个女人的命为朕殉葬吧!”他大跨步向着仇鸳的房间走来。
就在他即将来到仇鸳面前时,房门被推开,何羊将两颗头颅像丢垃圾一般丢到了地上。
年轻人看到头颅后表情一滞,他呆滞的看向脸色阴沉的何羊,“你,你竟然把他们杀了?”
“闻人辞呢?”何羊冷声问道。
“和方供奉同归于尽。”仇鸳颤声说道。
何羊看向年轻人,“你是最后一个天仆?”
“你要做什么?以你现在的灵魂还不足以压制我!”年轻人大喝道。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何羊神色癫狂,眼中是无尽的恨意。
他身后两道人影闪过,将年轻人死死地摁在地上。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灵魂威压,年轻人惊慌的大叫道:“这是什么!你做出来了什么!”
“鬼神。”何羊咧开嘴,来到了年轻人身旁,他笑着说道:“你的灵魂将永远不会消散,我会让你感受到如同地狱一般的极刑。”
年轻人看着身后两个恐怖的威压,他惊慌的看向何羊,“不,不要,放过我!你一定会放过我的!长生仙会让你放过我的!”
何羊不去理会年轻人,环顾四周,“阿辞的尸体呢。”
“和灵魂一同消散了。”仇鸳双目发红,沉声道。
何羊想到了那把黑锋,眼中满是冷意,感受到熟悉的阴冷靠近,他的手被何白握住。
“我想杀人。”何羊说道。
“方信子是方子言爷爷的叔叔。”仇鸳轻声说道。
“我知道。”何羊点了点头。
“你如果杀了方家所有人,不仅闻人辞不会复活,你也会被政府盯上。”仇鸳淡淡的说道。
“不会的,他们是长生仙的人,我只是在例行公事。”
何羊将手从何白的手中抽出,将地上的年轻人提着塞进了封魂匣中,看着如烟和天赐两个鬼,“你们不用跟着。”
如烟皱着眉头,她想说什么,但是看到何羊的眼睛后不再说话。
看着一同跟来的仇鸳和何白,何羊轻叹一声,“你先回天海,我姐陪着我就好。”
“你知道我担心你什么。”
“你到天海找巧儿,让保护他的苏珏过来找我。”
“何羊。”
“回天海等我,照顾好其他人,还有你自己。”何羊沉声说道:“他知道他会死,他还是用了那把剑。所以我过去是为了斩草除根,是为了给他报仇。”
“把这里的事情告诉程叔,方家的事情我和老先生说,不用管。”何羊扶着门框,背对仇鸳说道。
说完后他和何白离开了酒店。
仇鸳皱着眉头将背包和闻人辞的遗物收拾好后去了一趟何羊的房间,推开门后她呆滞了片刻。
她或许知道了为什么不让自己跟着过去了。
这一男一女是被凌迟而死的。
乘坐电梯来到了大堂,仇鸳看到了毫无生机的两个前台姑娘和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堂经理。
皱着眉头过去查看,前台姑娘其中一个只是晕了过去,而另一个已经没有了灵魂,地上的大堂经理同样如此。
她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联系了程三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