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作为陵安市数一数二的庞大家族,只要是本地的居民都知道,靠着北方群山,距离城市不远的别墅区最中心的庄园,就是方子言的家。
此时的方家却没有往常那般轻松惬意,此时方家几乎所有直系血脉都在这一间别墅中,包括方氏公司的核心要员。
别墅很大,几十人在其中并不会觉得拥挤,甚至每个人都有一定的个人空间来整理情绪。
此时的方家家主坐在客厅最中央巨大的沙发中间,面前的烟灰缸已经被塞满了烟蒂,甚至平时整洁干净的地面上也散落着许多。
“你说,他现在正在过来?”方天城看着自己面如死灰的儿子,沉声问道。
“是。”方子言就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只能做出基本的回应。
“你二叔派出去杀手了,而且咱们这里至少有几百名保镖,明哨暗哨布满了这个庄园。”方天城皱着眉头看着方子言的样子,儿子的这种状态就像是等死一样,让他很不舒服,内心中的疑惑更盛。
“这个何羊有这么厉害吗?”
“杀手派了多少个?”方天明看向自己的弟弟方天辉,“七个,都是国外声名在外的,放心吧。”
中年男人将手中的烟头掐灭,看着始终没有回复的手机,放心吧三个字说的并不是很放心。
“我们应该逃跑。”方子言忽然说道,大厅几个方家的直系血脉都看向了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是下一任方家家主。
“胡说什么?方家的根就在这里!因为一个装神弄鬼的小子就要跑?这么大的陵安还有没有王法了?”方天城厉声喝道。
“爸,你给你那些关系打了多少个电话,二叔和三叔都联系了多少煌平的老人,他们有一个回复吗?有人说帮你吗?”方子言直直的看向方天城。
“他们...这种小事情用不着他们!”方天城看着紧闭的大门,脸色阴沉得吓人。
正如方子言所说,从得知他们和长生仙有关系后,那些和方家有关系的煌平内部和陵安政府的人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离他们远远的,甚至在他给自己父亲生前生死相交的老人时,对方听到惹到了何羊后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再打电话就是秘书接听的,说的话很不客气,甚至让方天城有种错愕感,好像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沉默,焦虑充斥在这座占地几百平方米的客厅中,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惹到了一个年轻男人,那个男人的朋友因为方家旁系,一个深山老道的关系死了,而那个男人正在向着方家赶来报仇。
听起来就是个笑话,但实际反馈就像是鬼故事一般。
联系了陵安市的地下势力,对方答应他们不会让何羊离开酒店的,但很快陵安市最大的地下势力无人可以联系到了。
联系了陵安市的公安局,沈队长代接的电话,只是说请他们配合调查就挂断了电话。
联系了几乎方家所有的关系网,但却没有任何实际作用。
距离得知对方离开酒店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从市中心来到别墅区,如果是开车的话则是一个小时,但如果走着来那可就太久了。
“逃吧。”方子言看着窗外,淡淡的说道。
“该死的,老二和老三带着公司团队离开陵安,先去南方,子言和我去煌平,我就不信那小子敢杀到煌平红墙里。”方天城所有的心理防线被方子言那一声逃吧彻底崩溃,他站起身大声下达着命令,周围的人都没有动,让他很是不解。
半晌,他发现所有人都看向别墅的大门,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到一个头发略长,面容苍白的年轻人,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所有人。
“羊哥。”方子言看到何羊后立马跪在地上,头深深地低着,“求你看在我们之间那点交情,能不能不要赶尽杀绝。”他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身子颤抖,脸色惨白。
何羊看着地上跪着的方子言,咧嘴一笑,“你有很多机会救方家的,不是吗?”
方子言没有说话,他知道语言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他了解何羊这种人,他对敌人从来不会留有任何余地,因为他面对所有敌人都是稍微松懈就他就会死无全尸。
正因为了解到越多,他才更加绝望。
忽的,他想起来了仇鸳,那个跟着何羊的女人,他低着的头扫视周围,发现一双女人的腿。
“仇姐姐,方家和长生仙有关系的只有我们几个,其他人和这件事情没关系啊!”他爬到女人脚边,抬起头看去,发现一张和何羊相似的脸,灰白的眸子毫无生气,女人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具尸体。
“何白。”方子言有一部分何羊的资料,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女鬼是谁,正是最开始认识何羊时,将他爷爷灵魂带上楼的女人。
何羊瞥了方子言一眼,看着大厅中神色惊恐的人们,不耐烦的摆手道:“有什么遗言赶紧说,给你们互相到别的时间。”
“你别太......”方天明听到何羊的话后脸色狰狞,他将手伸进怀里,一边愤怒的咆哮着,而下一刻,他就直直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没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旁的方天辉跑到他身旁,摸了摸他的鼻息后惊恐地说道:“死了!”
这就是装神弄鬼的力量。
何羊面无表情的看着其他人,“我确认过了,你们都或多或少联系过方信子,也和长生仙这个组织有关系,甚至之前的跳楼者和天海的那些怪物也有你们方家的影子。”他像是解释的样子,回头看着何白淡淡道:“我没伤害任何无辜的人。”
何白叹了口气,离开了这间别墅。
在她离开的瞬间,一股极为恐怖的灵魂威压就笼罩了客厅,一瞬间所有人宛如置身于地狱中心。
陵安市,公安局。
沈易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站在黄局长面前,他身旁站着何羊和仇鸳。
“这是不是你的工作失职?方家和长生仙的关系竟然是调查组的人从南方获得的线索反推到陵安,然后才通知何羊。”黄局长挺着微胖的肚腩站在办公桌后瞪着眼对着沈易呵斥道。
“是,因为我弟弟的原因,方家每次在接受调查时都做好了准备。”沈易苦涩的说道,他看向何羊的眼神带着些许畏惧。
“沈队,蹲监狱和交到我手里,这个选择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何羊平静的说道。
“是,也多谢你能放过他,我要是早点知道也不至于......”沈易痛苦的低下头,闷声说着。
“好了,这里的事情也解决完了,小何啊,听说长生仙的领导者你已经有线索了。”黄局长忽然看向何羊问道。
何羊点了点头,“有了一些蛛丝马迹,他们过来袭击我的人被我杀了,他们的灵魂被我问出来一些有用的信息。”他轻叹一声说道。
“接下来还需要陵安这边怎么配合你?”黄局长看向何羊问道。
“不用了,我该回天海。”何羊说完后便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沈易和黄局长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还好这小子没变成我们最害怕的样子。”沈易坐倒在椅子上,给自己倒着茶水一边说着。
“方家算是彻底没了,保镖和仆人毫发无伤,女眷和孩子也只是暂时昏迷,其他人,呵呵。”黄局长端着茶缸抿了一口,想到了陵安半年前那栋跳楼者的大厦,恶狠狠地说道:“罪有应得。”
坐在回天海的火车上,何羊看着窗外的风景,自言自语般嘀咕着,“连个灰都没留下。”
仇鸳静静地看着何羊不发一言,一旁的何白也只是轻轻地握着他的手。
“也不知道他算是魂飞魄散还是投胎转世。”何羊笑了一声,“那小子真憨啊,做英雄,降妖除魔,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啊。”
笑着笑着,何羊就感觉到视线模糊,他看不清窗外的风景了。
“程队说北方城市的内席信者和唯一一个供奉都抓到了,他们都被夏侯星看着,在你杀了那三个天仆之后,供奉也死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夏侯星说连魂魄都没留下。”仇鸳轻声说道,她希望用别的消息转移何羊目前的注意力。
“如果瘸鬼给的消息没错的话,那长生仙可真是厉害啊。”何羊看着手机上的短信,那是瘸鬼附身别人给他发的,只有短短四个字——仙池天府。
“你准备怎么做?”仇鸳担心的问道。
何羊笑了笑,“去报仇啊。”泪水浸湿的眼眶中,他的眸子散发着浓烈的恨意,旧仇加新仇,这足以让他陷入疯狂。
但何羊却只感觉到脑中一阵清明,在接近真相前,他要睁大眼睛,不放过一个细节,不错过任何线索,保证在面对真正的长生仙时可以做到他想做的。
“我和你们去吧。”仇鸳深深地注视着何羊,后者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这是我和我姐姐的事,你们已经做了能做的,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我也是你的姐姐。”仇鸳不死心的说道。
“是,我知道,可我更希望你等我事情结束的好消息。”何羊看着仇鸳的眼睛,平静道。
仇鸳看着从火车站离开的何羊,她重重的叹了口气,看到了快步走来的夏侯星。
“闻人辞那小子和方供奉同归于尽了?”夏侯星看着何羊远去才轻声问。
仇鸳摇了摇头,“是阿辞把方信子杀了,自己化作了封魂剑中所有厉鬼的轮回大道。”
夏侯星神情落寞,他自嘲的说道:“凡是和鬼魂打交道的,都没有好下场啊。”
仇鸳瞥了他一眼,“何羊要是输给长生仙,你要怎么办。”
夏侯星耸了耸肩,“我自然守着我娘和宁花去。”
“那要是她们被长生仙盯上了呢?”
“那就像那小子一样,拼命呗。”夏侯星脸上平静,他打了哈欠,“走吧,去见见淮歌他们,这次北方内席被抓他们俩帮了不少忙。”
“你就不担心何羊那边?”仇鸳皱着眉问道。
“担心也没有啊,我们过去只能添乱啊,那可是长生仙啊,之前名字都不能提的东西,那帮供奉们求着哭着的东西,咱过去不是送死让他增加负担吗。”
看着仇鸳焦虑的样子,夏侯星调笑道:“你这么紧张不如去找他那个小女朋友,你俩谈谈心,或许她比你还紧张了。”
仇鸳瞥了夏侯星一眼,“巧儿可不担心何羊。”
何羊站在仙池天府小区门口,看着手机中秦巧儿的短信,无声地笑了笑后将手机塞回口袋。
敲了敲保安室窗户,看着里面熟悉的中年男人,“梁叔!”
里面的中年男人吓了一跳,“好家伙,你小子怎么大白天过来?”
何羊无语的推开保安室的门,跟回自己家似的坐在木床上,“瞧您这话说的,我不白天过来找你还大半夜过来找你吗?”
梁丰哼了一声,“你哪次不是大半夜过来的。”
何羊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向着门口挥了挥手,在梁丰不解的眼神下,何羊笑着牵起何白的手,如同介绍家人一般诚恳的说道:“梁叔,这是我姐姐何白,三年前的11月27日下午2点13分和我父母一同吊死在客厅,动手的人是长生仙,对吗?”
梁丰面色平静,他将口袋里的卷烟掏出叼在嘴上,刚要拿起火柴,面前的何羊就拿出一个打火机帮他点了一根,顺手还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
“你这臭小子,真不客气。”
何羊笑了笑,尽管嗓子被烟呛的火辣辣的疼,但他依旧笑着,毫无波澜的双眼直直盯着面前的梁丰。
“何小子,这件事情你找错人了,杀你家人的不是长生仙。”梁丰松了一口,烟雾将不大的保安室笼罩。
“那是谁?”何羊平静的问道。
梁丰静静地注视着何羊半晌,随后叹了一口气,“从我嘴里亲口说出来,可能你不会相信,但我想让你先完整的回忆一下当初发生的事情。”
说着,梁丰缓缓起身,不等何羊有任何动作,他就将手轻轻地放在了何羊的头上。
何白震惊的看着梁丰,“你要做什么!”
梁丰叹息道:“女娃也是可怜人,你其实大概猜到是谁了,但是自己不信,那就让你弟弟去找吧,也只有你们,也只有他,才能给你们讨回公道。”
“你到底是谁?”何白看着一动不动的何羊问道。
“只是个放弃梦想的失败者,等死而已。”梁丰自嘲笑了笑,他眼神温和的看着面前的何羊,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可惜啊,有人却学不会放弃。”
何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拼命地想要苏醒,却始终睁不开眼睛,待到他听到一声椅子倒地的声音后,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着熟悉的卧室,何羊惊恐地看向了墙上的时钟,13点57分。
“不要。”何羊眼神恐惧的向着身后缩去,但他的身体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他熟练的下床,穿鞋,打着哈欠,推开房门,看到了客厅吊灯下悬挂的父母。
他疯了一样跑了过去,想要将两个人抱下来,他却听到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傻孩子。”
他惊讶的抬起头,却发现声音的主人面容铁青,已经死去多时,而身旁的女人却脸色通红。
他哭着抱着女人的双腿,死命的向上抬,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不起。”
随后他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缓缓松开女人的双腿,看着她挣扎,门后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他扑了过去,掐着何白的脖子,何白不解的眼中满是恐惧,直到她看到了什么后,便放弃了抵抗。
直到何白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何羊才哭着将她抱起,然后将到底的椅子扶正,踩着椅子将何白挂在吊灯上。
但在刚刚挂到上面时,何羊好像找回了自己的身体,他不断和另一股力量作斗争,直到失去平衡摔了下去,再爬起来时何白已经断了气。
何羊悲痛欲绝,他的意识缓缓消失,只能任由身体自己将自己吊在灯上,然后将脚下的椅子踹开。
当何羊再次睁眼时,看到了脸色疲惫的梁丰,他那只满是老茧的右手还放在他的头顶。
“怎么样,小子。”梁丰的语气满是忧愁,他无奈的问道。
何羊双眼泛红,他点了点头,“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这要看你怎么想了。”梁丰轻轻地将手放下,坐回躺椅上,看着何羊沉声说道。
何羊点了点头,“长生仙是鬼吗?”
“是。”梁丰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应该去哪找长生仙?”何羊声音沙哑的问道。
“回到你一开始的地方吧。”梁丰淡淡的说道。
何羊神色一怔,好像明白了什么,“下次再见,我带着好烟来找你。”
“好,我等着。”梁丰哈哈一笑,看着何羊紧紧抓着何白的手离开。
“看样子就能把这场闹剧结束了。”梁丰伸了个懒腰,一副解脱模样。
何羊站在小区外,将何白拉到自己面前,“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何白低声说道:“我怕你知道后会做傻事。”
“是我杀的你。”何羊沉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悲怆。
“不是你,你被附身了,你后来有反抗过的。”何白抚摸着何羊的脸颊,她看到何羊正常的样子,松了口气。
“看来担心是多余的。”何白心中的负担少了一些。
“你看到了什么?”何羊问道。
“什么?”
“你当时看到什么,你就停止反抗了。”
何白愣了愣,她垂下头,修长的头发散落在肩上,何羊将她的手腕握住,脸贴着她冰冷的掌心,“到底是谁?”
“我看到...妈妈她...冲我摇头。”何白说完只感觉何羊身子一晃,倒在了她怀里。
“小羊!”她吓到大叫。
他双腿想用力站直,却总感觉站在泥地之中,他想要大口喘气,却总感觉身边的空气被抽干,他想要扶住姐姐的肩膀让自己站起来,却始终没有力气抬起胳膊。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啊,何羊只感觉头晕脑胀,一种熟悉的无力感从他的内心中缓缓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