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就是她的死亡时间。溺死尸体可见手脚皮肤，尤其是掌跖部分皮肤皱缩，苍白，呈浸渍状。 这种情况于入水后数时辰开始出现，她死亡当时，我已然在谢府。府里引路的下人自然可以证明。”
“那你也可将她控制住，等你入了谢府再杀。或者，你有同伙。”
两人对话，你来我往。
一个要给二丫扣黑锅，一个要给二丫洗脱嫌疑。
“大人可愿给我三天时间，我必抓出真凶，自证清白。”
“不愿。”
上头的人似乎疲了，轻飘飘否决一句，转身离开。
谢绥怒道：【姜齐，你便是这样断案的吗？！枉费圣上对你恩宠有加，你竟不给人辩白的机会？！】
“姜齐，你便是这样断案的吗？！枉费圣上……”
姜齐冷眼横扫，一股杀意瞬间弥漫而来，似乎要将人生生割断喉咙。
二丫吓了一跳，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哎哟喂，我这死嘴！
嘴比脑子快，但她发誓，这句话绝对不是出自她的本心啊。
二丫顺畅滑跪，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紧紧地拽着姜齐的衣摆，叫道：“大人，大人，求求你给我个机会啊。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呵。”
这人有点意思，之前还以为她会点验尸手段，分析案情也算有条有理，可此刻，卑微得像条狗。
脑海当中，谢绥也觉得很是丢人。
【起来！别给他下跪，你这人，如何半分骨气都没！】
是是是，我没骨气，我就想活命。
世子爷行行好，给我条活路行不行？
“把她关回去。”
甩开二丫的手，姜齐大步离开。
身旁，随行的人急忙跟上，小声问道：“爷，咱们现在去哪？”
“自然是……进宫。”
姜齐邪邪一笑，谢府世子，被一个流民弄得失去了清白。贵妃娘娘知道了，得多痛心啊。
看多了才子佳人的戏本子，今日这丫头片子，倒是胆大包天的合他胃口。
他吩咐道：“盯紧了她，看她和谁有来往。她若是有目的，背后的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任由她在监牢里自生自灭。”
“若是没目的呢？”
他刚才就在里头，听得清楚，这流民似乎只是为了爬床当妾。
姜齐却是一笑，“一个普通流民，如何敢张嘴就念本官名字？”
听到这话，随从悚然一惊。
是啊，督主大人虽然恶名远扬，但知道他名字的却没几个。这流民，肯定有问题！
随从恭敬回答：“是。”
监牢里，二丫被丢了回去。昏暗的房间里依稀能看到几只老鼠在打架。
二丫盯着老鼠，突然扑了过去，老鼠惊叫窜开，却露出了稻草底下一窝刚出生的粉嫩嫩的老鼠幼崽。她一手一个拽着老鼠幼崽的尾巴，惊得老鼠幼崽吱呀乱叫。
同样乱叫的还有脑海当中的声音。
【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手！放手！】
世子，我饿。我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了。
早知道那天晚上就多吃点，把肚子先撑个囫囵圆，这会儿至少不会饿。
不用二丫提醒，谢绥也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空虚感自腹中传来。
他从小锦衣玉食，还是第一次知道饿的感觉。
可饿便是饿了，抓老鼠幼崽做什么？
一个可怖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他心中，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二丫张大嘴巴，将活生生的老鼠幼崽往嘴里塞。
【住嘴！不许吃！！！】
谢绥惊恐大喊。
他待人向来温和，此刻也升起了一丝杀心。
【快住嘴！吃食的事，我自会为你操心。可你要是敢吃这老鼠，我便是横死当场也绝不让你多活。】
二丫讷讷地停下动作，有些委屈。
为何不能吃老鼠？
她在心里询问。
谢绥深吸口气，他如今在二丫的身体里，自然不愿意再多遭这等噩梦。
谢绥强忍着腹中饥饿说道：【出去之后，自然有珍馐美味等着你。】
可如果出不去呢？
二丫有些气馁。
她是相信世子能力的，可刚才她听得清楚，那个杀人如麻的督主大人压根就不把她当回事。
谢绥也很是受挫，但还是安慰道：【谢应自会来找。你且忍忍吧。】
说着，他忍不住问道：【你，就算是饿了，何至于就要吃老鼠？】
“老鼠可好吃了，有什么吃不得的？逃荒这段时间，别说是老鼠，便是杂草树皮也是要吃的。”
【若是没有杂草树皮呢?】
“观音土也可以。实在不行，就只能吃两脚羊了。”
二丫随口回答。
谢绥好奇，【观音土是何物？】
二丫咧嘴一笑，“用来烧瓷器的一种白土，瞧着和面粉似的，掺水搅吧搅吧，就可以吃进去。充饥极好。有的时候还抢不到呢。”
【那两脚羊呢，以前从未听说过。那又是什么东西？】
二丫嘴角敛起，一股难言的痛楚从心间弥漫开来，好似洪流要将人生生淹没一般。
谢绥第一次在她的身体里感受到这种情绪，待反应过来后，二丫脑海中已经响起声音。
世子高才，难道不曾听说过‘易子而食，析骸而爨’吗？
谢绥大骇。
‘易子而食，析骸而爨’！他自然知道，这句话出自《左传·宣公十五年》。讲的是受灾之后，百姓饥饿到了极点，便选择交换孩子来吃，甚至到了拆解尸骨来烧火的地步。
可……
【南方受灾消息一出，圣上就已经下令拨款赈灾，赈灾邸报日日传来，从未听说过易子而食的惨事。你，你……】
谢绥没了声音。
他知道二丫脑海当中的念头不是假的。
灾民真的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他甚至有个害怕的想法，但他不敢问。
二丫似乎知道他的想法，闷闷地道：放心吧，我没吃过人。像我这样的，大抵是被吃那一挂的。吃人这样的‘好事’，轮不到我。
一时之间，谢绥都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难过。
二丫乖乖地躺在墙上，双手紧紧地掐着肚子，才算勉强缓解腹中的饥饿。
时日渐长，外头的光逐渐暗淡下来，二丫仿佛是被世界遗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