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船上的大夫呢?”
“不好意思,他们正在给家主给谢公子看病呢,而且有很多人伤得更重。等忙完了,我再叫他们过来行吗?”
“滚,等你们忙完了,就准备过来收尸吧。”
迷迷糊糊中,易少言似乎听到了林刖和别人在争吵。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林刖用这么怒不可遏的语气说话。不管是前世在魔教的时候,还是这辈子重生回来再遇到他,林刖永远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眼皮很沉重,怎么都睁不开,被箭射中的左肩又酸又麻,易少言挣扎了一会儿,见实在是睁不开眼,干脆自暴自弃地闭目养神,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声音。
估计是席家的家仆还想唯唯诺诺地说些什么,林刖毫不客气地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易少言在心里乱七八糟地猜想着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林刖如此失了君子风度,肩膀上的酸麻感一阵阵地传来,只觉得脑袋里跟搅了一团浆糊似的不清醒。
没一会儿,就有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林刖推开门,随即传来徐君远的声音:“喏,我求了人半天才给我这么点纱布和药膏,快给这二傻子换上吧。”
林刖结果徐君远递过来的东西,眉宇间写满了担心,“血已经止住了,可你看他的伤口。”
林刖把被子往下拉了拉,轻轻解开左肩上绷带,露出狰狞的伤口。
原本只是一个 再普通不过的箭伤,但是到现在还不到三个时辰,血液就变成了诡异的黑红色,伤口周围的血丝还在地往周围不断地扩散着,对比胸口白皙的皮肤,愈发触目惊心。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群人的态度很敷衍,肯定是受了席倾的指使不让大夫 过来,这大河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钱也想不到办法。”
徐君远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就那点东西,都是我好说歹说最后还塞了张银票才弄到手的。”
“这样下去不行。”
林刖动作轻柔地帮易少言涂上药膏换上干净的绷带,然后把被子给他盖好。
思索再三,一下子站了起来,急切地问:“徐君远,这里离江南还有多远?”
“你不会是想下船走陆路吧?”
“嗯,易少言身上的伤不能再耗下去了。”
“我算算,我们出来正好两天,一路顺风顺水,继续坐船话只要再三天就能到江南边界了。但要是下船走陆路,起码得要七八天。”
林刖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把易少言扶了起来靠在床头,帮他披上厚厚的外套,“他这情况耽搁不了三天了,而且现在席家把船停靠在岸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启航。我带他下船找医馆把伤口医治了,再去徐家找你。”
“哎哎哎,等等!”徐君远跟着站起来拦在他面前,“你俩都走了,我一个人留下跟其他人大眼瞪小眼?”
徐君远一想起这两天谢明睿和易少言闹别扭,万一他们都走了留下自己正撞枪口上怎么办?而且那个席倾,一个看似娇媚柔弱的女子,能够以一己之力坐上席家家主的位置,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那你……”
“我跟你们一起走,免得留下来被误伤了。”
“好,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咱们直接走吧。”
徐君远帮忙和林刖一起扶着易少言出来,不得不佩服席家人的办事效率,甲板上的血迹和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
天色渐晚,朦胧的月色洒在河面,看得不真切。
几人也没打算跟席家告别,打算趁着夜色赶紧下船找医馆。
易少言靠在林刖肩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他现在虽然神智清醒了一些,还是睁开不了眼睛,手脚也动不了。肩膀的伤口又痛麻,后背痒得不行,还死活挠不着。
整个人被裹在厚重的外套里,就跟一个毛毛虫一样,让林刖和徐君远架着走。
一路上碰到的家仆,也对他们视若无睹。
直到他们畅通无阻地来到下船口,易少言才意识到这两人压根就没打算叫上谢明睿。一想起刚才在甲板上的谢明睿最后对自己说出来的那句话,他的心口就一痛,比肩膀上的伤口还痛。
这蠢徒绝壁是误会了自己故意把他推到河盗那边去,再加上席倾在那里添油加醋,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不管怎么样,易少言一想到谢明睿会误会自己,心里就有千百个不愿意。
易少言内心非常不愿意就这么跟林刖他们一走了之,但是他现在实在是动弹不了,整个身体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拼命地挣扎了半天,也只能勉强动动手指。
三人正准备下船,身后传来冷厉的声音:
“你们要去哪里?”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清冷朦胧的月色下,看不清谢明睿脸上的神情,但是林刖和徐君远能清晰道感受他身上传来的强烈杀意。
徐君远摸了摸鼻子,说:“我们要下船,走陆路去江南。”
谢明睿沉默片刻,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靠在 林刖身上的易少言,“师父也同意了?”
不啊!!!
为师还没跟你解释清楚,不想下船 啊!!!
快过来把这两人给拦住啊!!!
易少言在内心拼命地哀嚎着,但是说不出一个字,其他两人也没开口,几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冰凉的夜风刮过,乌云逐渐遮住了月色,四周一片漆黑,安静得可怕。
“师父,你现在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吗?”
谢明睿握着佩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身影微微晃了一下,只觉得喉咙一阵腥甜。
听着谢明睿委屈的声音,易少言一下子心软了下来,恨不得冲过去拉住谢明睿的手,告诉他自己当时是为了救他,而不是想把他推开。
就算谢明睿以后娶了妻生了子,他也永远是他的师父,永远不会让他一个人陷在危险之中。
但是易少言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谢明睿站在原地 ,敛下眼眸里的绝望和悲伤,声音也恢复了 往日里的波澜不惊。
“你们走吧。”
林刖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睫毛轻颤的易少言,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办法,易少言他肩上——”
话说了一半,徐君远的话就被打断了。
“慢走不送。”
说完这句话,谢明睿就转过身,使着轻功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