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需要轻松握笔杆子的手指上，到处都是细碎的伤口。有些裸露在外，血口嚯嚯，有些随意地用布条包裹，隐约可见淋漓的切口。
一个合格的老师做不了一个合格的木匠。
“小伤，不疼。”顾思南强硬地把手从她的手里抽回，背在身后，“林场废弃的木头很多，只需要亲自去搬，不用花钱。我朋友除了在林场上班，也接点做板凳桌子的活儿，家里有机器。他人好，愿意借给我削木头。我手笨，木板削的不是很平整。你跳舞时，注意别摔着。”
宋荷儿嘴里泛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地板明明非常平整，哪里有摔倒的风险。倒是他，说什么亲自去搬木头不需要花钱，可他就一个人，一辆自行车，哪怕半个天井，面积也不小，不知道他凭自己一个人来来回回，搬了多少次……笨男人。
“你怎么了？”顾思南注意到她的情绪不对劲。“是不是担心四个月后和陈玉兰的比舞？我相信你，你肯定能比过她。你就在这里好好练，比舞前，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望着顾思南对她信任满满的眼神，宋荷儿情不自禁地坐在木地板上，用手摸着光滑的地板面。“比舞的事暂且不说。但南哥你就这么自信，我今天能赢下兼职老师的位置吗？还早早地给我准备礼物。”
“我对你有信心，当然，我没有要给你压力。”顾思南解释。“他们要是不选你，是他们没有眼光。”
“万一他们真没有眼光，舞室不就做不成礼物，送给我了？”
“也可以不是现在的礼物。”这句话，顾思南说得小声。
“什么？”宋荷儿光脚站在舞室的木地板上，仰头，凑近他。
俩人此刻的脸颊近在迟尺。
顾思南不由后退一步，保持君子的距离，“他们没有眼光，我有。舞室可以是未来的礼物。总归你是要考市舞团。它可以是考上的礼物。”
“万一市舞团的人，也没有眼光，怎么办？”顾思南退一步，宋荷儿就进一步。
他再退一步，“舞室也可以是你顺利初中毕业的礼物。”
总而言之，只要是想送你礼物的人，肯定能找到借口送出礼物。宋荷儿心里欣慰。真好，有人愿意处心积虑送她礼物。“南哥，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欠着那么大的一笔债。哪怕木地板不花钱，镜子，插线板，电线，塑料布……大大小小加起来，还是得花不少的钱。”
想到铁拳王，宋荷儿蹙眉。万一还不上每月的债，走了一个铁拳王，保不准还会来一个南拳王，北拳王。
双拳难敌四手，顾思南吃亏了该怎么办？
“我心里有数。按月能还上钱，他们为难不了我。”顾思南想到刚才她看到舞室的惊喜，“值得。”
“什么？”宋荷儿没听清，她仍旧在为滔天的欠债忧心，“南哥，你到底做了啥，才欠人那么多钱的？是不是被人骗了？要是真被人骗了，咱们就找警察。”
遇到困难，找警察叔叔，准没错。
迎上宋荷儿眼里满是担忧的眼神，顾思南闭上嘴，嘴巴紧的跟个敲不开的蚌壳似的。
任凭她如何旁敲侧击，威逼利诱，就是不开口。
记忆里，鬓发斑白，形容枯槁的老人在病床前死死地握住他的手，最后一句遗言是嘱咐他不要再满身伤地回来……
背在身后的手被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的宋荷儿伸手抓住，手心传来的温暖触感让顾思南回神，他看向她。
“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她总有一天能撬开这个蚌壳的嘴，“以后我也是有兼职工资的人啦。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越过越红火。”
“嗯。”一年之期到了后，没有他的日子，她会越过越好，越过越红火。
顾思南让宋荷儿在舞室里试跳舞蹈，要是有什么觉得不好的地方，他再改进。
看着她进了舞室，他伸手拉上了塑料布，隔绝了一方天地。
以后，她就能在里面专心练舞，不必担心再被叫做殡仪馆的鬼。
他喜欢看她跳舞，满满的全是旺盛的生命力，像是一团被雨也浇不灭的火焰。那么的炙热，那么的光芒四射，那么的璀璨。
他拉上塑料布，打算把包子和馒头拎去厨房，用锅子闷着不让它们凉了的时候，他低头瞥到了宋荷儿脱在舞室外头的布鞋，鞋底被磨平了大半。
再多穿些日子，怕是鞋底都要磨穿了。
照这磨损程度，这双旧鞋不知道已经穿了多久。
今天她就是穿着这样的一双鞋子去跳凤尾竹的吗？
怪不得罗东辉夸她是株从山野荒林中顽强向上生长出来的坚韧竹子。
看着被拿在手里的破旧布鞋，顾思南不知怎的想到了今天见到的陈玉兰。她的脚下穿的是一双漂亮的白色小皮鞋，甚至鞋面上还有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下次的毕业礼物，送一双合脚舒适的鞋子吧。
出门在外，至少鞋子得要穿好点。
他伸出左手，丈量旧鞋的鞋底。
突然，身后的塑料帘子被拉开。
她渴了，想出来喝口水，但看到顾思南坐在木地板上，手里还拿着她的鞋子，“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刚好看到你鞋子上有只虫子，已经帮你赶跑了。”他从地板上站了起来，“我去厨房放肉包子。”
“虫子吗？”宋荷儿疑惑地皱起眉头，她怎么没看见。
平心而论，对于她目前阶段的跳舞水平而言，陈玉兰是个劲敌。
她不怕敌，也不轻敌。
除却上夜校的时间，还有出去兼职的时间，宋荷儿把其余另外的时间，全部都花在了练舞室，专注地提升自己的舞蹈技巧。
但对于要跳什么舞，她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她决定好好地去和庄奶奶聊一聊，凭庄奶奶的专业角度，肯定能给她最合适的建议。
况且定了舞蹈后的伴奏磁带，大抵还是得找庄奶奶借。
去音像店买，不一定有不说，肯定很贵。
以她家的经济状况，能省一点是一点。
因此，这段时间，宋荷儿忙的脚不沾地。她忙，顾思南更忙。
莫非是家里又有了财政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