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县是南城下辖的县里最穷最偏远的一个,那边的食品厂效益常年不好,听说工资经常拖着发不下来。这几年兴起干个体,跑路的工人竟数不胜数。
这几日,宋来福和刘凤琴都表现得很平静。
宋莹还以为母亲被说动了,还挺高兴,只继续按计划“矜持”地跟徐立新继续接触。
她在努力扮演一个被救后对徐立新生出好感、却又因为现实因素自我克制的矛盾角色。
徐立新越来越痴迷的眼神足以证明她表现得不错,两人关系进展很顺利。
爸妈却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宋莹冲动之下,马上请假回家,若无其事糊弄过正好在家的弟弟,趁其不备把户口本偷了出来。
赶上徐立新再次来找她,便趁机哀怨诉苦。
当然,她控诉的重点不是父母要把她调走,而是他们给她找了个泉县的土财主对象,逼她嫁过去,借此换取父亲的升职机会。
“徐大哥,我一直以为,他们从小到大宠着我,就是爱我。可我如今才发现,我就是个傻瓜!他们对我好,不过是跟农民对猪仔好一样,盼着年底长肥了好杀来吃肉!我心里好苦啊——”
宋莹梨花带雨地哭诉着,并透露出自己打算买火车票,去南方投奔好友的计划。
徐立新哪里忍见一弱女子被逼迫到这般地步,保护欲油然而生。
“你一个弱女子,孤身南下太危险了!要不,我帮你跟你爸妈说理去!”
“不成!他们就是因为你才这么做的!你去了,他们只会更生气!你是个好人,也有一个正直的灵魂。可,你家里……我爸妈……也许,是我们有缘无分吧。”
宋莹一手掩面而泣,另一只手还死死抓着拉链没拉紧的挎包,里头正好露出一角白底黑字红角边的户口本,还有介绍信。
徐立新听着心爱人哀婉泣语,又见着这两样东西,忽然脑袋发热,灵光一闪,大着胆子握住她的手,脱口而出。
“宋莹同志,我虽然没大本事,还有过历史,可,我有一颗真心!你要是愿意嫁给我,我这辈子一定对你好!我要是敢负你,就让我出门被车撞死!喝水噎死!走路摔死!”
宋莹感动又慌张:“结婚?可——”
不多时,徐立新十分配合地走完了宋莹本人安排的剧本,搜肠刮肚说尽了山盟海誓,终于感动得美人点头许嫁。
于是,这对“苦命鸳鸯”当天就偷偷跑去婚姻登记处领证,把猝不及防的宋家父母炸得勃然大怒。
潘玉兰还不知道前相亲对象成了正经表妹夫,她还在为自己的新麻烦发愁。
这一个月来,她靠着卖烤红薯总共挣了一百多,前期投入已经全部回本,如今家里存款也突破了二百块。
这已经是十年来潘家总存款的峰值了,而且眼看着之后还能继续往上涨!
潘母终于不再忐忑,答应让潘玉兰带她去医院看病。
拍了片子,医生说是慢性肺炎,还有轻度肺水肿的症状,需要马上治疗,不然,再得一场重感冒,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潘母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身体情况比自己想的还要差几分。
潘玉兰后怕不已,坚决听医嘱给母亲办了住院手续。
二百块听着是不少,可,对没医保的潘母来说,只够烧上十天半月。
过了几天,潘母打听到每天打的点滴具体费用,拔了针头就要偷跑回家。
“兰兰,这治病太花钱了。妈觉得好多了,要不——”
潘玉兰黑了脸:“医生说了,你的指标还不行!那么多钱都花了,你半途而废,病没治断根,过些日子又复发,不是更浪费钱?”
又苦口婆心地劝:“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我最近也有去镇上摆摊,虽然不如城里,一星期下来也能多挣二三十块。再不济,我还能找人借点周转……”
潘母看着女儿眼下明显的青黑,心里酸涩又软得不行,不敢再提出院的事,只铆足劲要快点好,让女儿别再这么辛苦。
潘玉兰倒是不觉得辛苦。
田地已经转给水生伯家,无须操心。
学校的工作也不算繁重。
许是她平日上课时较严肃,学生们对她又敬又怕,并没闹出什么舍不得她、不许她走的戏码。
倒是有些大孩子好奇问她,摆摊卖烤红薯挣不挣钱的,估计是也想挣点外快。
潘玉兰只微微一笑,出了道数学题,用烤红薯的成本和利润来考他们。
算不明白的大都熄了心思。
镇子也近,早晚过去一趟,除了须在课间补觉之外,并没别的不便。
她自觉还能撑得住,落到来给姑父买下酒菜的萧启眼里,却是憔悴得吓人。
“来一斤水煮毛豆。潘老师,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生病了吗?”
迎上萧启关切的目光,潘玉兰先是一愣,而后感觉鼻间酸酸的。
对习惯了披上坚强外壳的人来说,一句小小的善意关心却很容易让其溃不成军。
潘玉兰低着头装毛豆,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抬起头。
“没,我好着呢。就是最近事多,睡得少了些。”
即便刘凤琴没因为萧启来潘家闹过,以两人的粗浅交情,也还没到她主动向其诉苦的地步。
那不合适。
萧启信以为真,以为是她最近忙着给周芳孙子补课,还要兼顾教书和摆摊,累着了,怕说太多惹她不快,只能委婉关心几句。
过后遇到周芳却得知没补课,不禁纳闷。
一机厂最近挺忙,他一个人被当成两三个人使,只能把担心暂时压在心里。
这日,邵和平去医院给值班的爱人何秀送饭,不经意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回头仔细看去,却已经不见了。
何秀问:“看什么呢?”
“一个姑娘……可别瞪我,我可没坏心思!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帮忙抓拐子的那位热心肠女同志。我刚刚好像看到她了,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要有这事,我可不得赶紧通风报信去?”
邵和平忙解释。
何秀也听他嘀咕过萧启不开窍的事,瞬间懂了。
“那姑娘姓潘?还是个老师?我知道,她妈生病住院,就在三楼的病房。”
邵和平问过潘母的病情,转头就想去找萧启。
结果回到一机厂才想起来,萧启这两天压根不在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