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时,只有六个人三辆车。
关海、萧静棠想跟来,萧奶奶没让,只让他们老实上班去。
素卤店不好一直停业,潘母也没让玉莲一家跟来,左右他们想祭拜潘父方便得很。
今天过去的人不多,除了一对新人,就潘母、萧奶奶、萧珍和关益民四人。
六人浩浩荡荡出城,先去更近的萧父处。
潘玉兰走着走着,感觉这条路有些眼熟,恍然记起之前“捡到”陈老那天,顿时悟了。
大半个小时后,众人来到萧父坟前。
关家一大家子定居南城,每年至少要来两三回,萧父的坟还算干净,并没像路上过来时看到的某些坟那样,已被杂草荆棘紧紧包围。
墓碑前放了支白菊,看上去不大新鲜了,约莫放了两三日的模样。
众人都有些诧异,萧启却很快反应过来。
“估计是师公前几天来过。”
他大概每隔一两周会去探望陈老一次,之前就听照顾后者的看护保姆,即赵素芬的婶子说,陈老发病之后很爱进山,到妻女和故人们的坟前转悠。
好在这山路好走,看护每次都跟着,也就没出什么事。
萧奶奶闻言一叹,没说什么,弯下腰捡起那支菊花,轻轻拂去沾上的灰尘和蚊虫尸体,又重新放回原处。
关益民和萧启两个大小伙子去除草,潘玉兰和萧珍则蹲下取出纸元宝和香烛准备。
潘玉兰看到碑上的黑白照片,忽然目露诧异,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萧启。
萧启没留意,倒是萧奶奶看见了。
“小启跟他爸爸很像,是不是?”
潘玉兰果断点头。
乍一看简直有七八分像,差点吓了她一跳。
不过,仔细多看几眼,又能发现二者神韵差别极大。
萧父没戴眼镜,身上却有种旧时代知识分子的儒雅,眼神似乎有点淡淡的忧郁,整个人看起来既坚毅又脆弱,很矛盾。
萧启气质更加温和,跟忧郁、脆弱等词汇压根不沾边,也不至于强势,中庸得恰到好处,却又绝不会让人忽视他的优秀。
她沉吟了下,才小声说。
“爸气质更斯文些,要不说他是地质专家,说是钻研文史的我都信。”
萧奶奶轻轻一叹。
“他就是这样的人。珍珍那时小,怕是不大记得了吧?”
萧珍否认:“我记性好着呢,家里也有相片,咋可能不记得?我还记得,爸爸以前让我骑大马,可以从胡同口转到胡同尾巴~”
萧奶奶想到那些过往,更想叹气了,冲萧启招手。
“差不多就行啦,反正过阵子照样得长出来。来,你和玉兰先去上柱香。”
潘玉兰今天换了件新上衣,裤子却是耐磨耐脏的旧裤子。
她毫不犹豫拉着萧启跪下,给这位永远没机会见面的公公诚心上了一炷香,心说,以后我们会好好过日子,您如果在天有灵就安心吧。
他们二人之后,便是略显沉默的萧珍,和暗戳戳开解她的关益民。
最后,萧奶奶也点了三支香。
她只笑着说了说潘玉兰的诸多好处,小两口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最后再看一眼那张黑白照片,就主动招呼众人离开。
他们还得抓紧时间,去另一个小山头上祭拜潘父,争取赶回去吃午饭,省得一大群人顶着烈日饿肚皮。
潘玉兰和萧珍一左一右,扶着萧奶奶下山。
半路上,迎面来了对中年夫妻,手里也提着个装纸元宝的袋子,打扮都挺体面,神情却不大耐烦。
潘玉兰本没多想,以为恰好碰上某人的忌日,家人过来祭拜。
不料,那中年男人看到他们,确切地说,是看到萧奶奶时,表情变得古怪。
“伯母,您怎么——这,这难道是小启?你倒是跟你爸像了十成十!”
潘玉兰鼻子动了动,敏锐地察觉到,男人不像是遇故知的欣喜,反而透着点心虚的意味。
她默默看了眼萧启和奶奶,果然发现,他们惊讶过后只露出个淡淡的客气笑容。
“东伯,好久不见。”
“哦,这不是卫东嘛?倒是巧了,你带媳妇来看你爸,顺便给你妈和你姐上香?这大老远的,你倒是有心。”
卫东?
潘玉兰顿时想起,几个月前萧启说过陈卫东和陈永红姐弟俩的旧事,心里对这中年男人就生不出半点好感。
萧奶奶说得客气,陈卫东却有种被看穿心事嘲讽的错觉,额前的汗更多了。
“哈哈,是啊!早几年工作忙,孩子小,走不开。这不,刚好有事过来附近出差,就来了。”
陈卫东两口子笑容热情,可看在潘玉兰眼里怎么都不大真实。
萧奶奶也懒得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简单寒暄几句,便打出还有要紧事的借口走了。
走远了,她开始嘀咕。
“这个陈卫东,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来了?两人表情也古古怪怪的,总不能是在打什么歪主意吧?”
萧启心领神会。
陈老被确认老年痴呆数月,期间,陈卫东一家始终没来过,说是忙,倒是陈家其余几个子女陆续来过,其中也有想接走陈老照顾的,送钱送物的。
不说这些子女是否真心愿意接个“负累”过去,至少面上做得很到位。
陈卫东却像死了一样,不闻不问。
他难免为陈老感到心寒。
潘玉兰不声不响,心里却有种直觉,陈卫东的来意肯定没这么单纯。
萧奶奶并未多说陈家的事,很快把话题扯开。
不多时,到了潘父坟前,众人熟门熟路开始祭扫。
今日分明有风,山上更加明显。
可,萧启二人点的香冒出的烟柱居然不受影响,直直往上冲。
潘母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张口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萧奶奶倒是百无禁忌,笑道:“哎呀,这是好兆头呢,估计亲家公对我们小启很满意,定能保佑他们小两口今后一切顺遂。”
又小声安抚潘母几句。
潘母放了心,也跟着笑了,就是眼眶有点红。
潘玉兰心里不大信这些神神道道的说法,却盯着那烟柱看了会,默默将方才对公公的许诺又复述了一遍。
萧珍年纪最小,不懂这些,不禁好奇问起:“奶奶,什么样的算是好兆头啊?直着上去就是好吗?”
萧奶奶却只打趣她。
“你回头带个女婿来给你爸扫墓,奶奶就告诉你。”
萧珍撇撇嘴:“那您可有的等了,我怎么也得向哥哥学习,过几年再考虑。”
萧奶奶也不恼,“行啊,我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