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兰被簇拥着走进订好的饭厅,只见里头已经或坐或站来了不少人。
其中有一些生面孔,仔细看去,跟萧启、萧静棠轮廓有些相似,便猜到是今天才匆匆赶到的萧家另外几位亲戚了。
这些人跟首都来的那批不同,关系稍远一点,但定居地离南城不大远,故而踩着点才来的。
果然,萧启牵着她过去做介绍,这是某某表叔堂伯,那是某某堂妹堂姑,还有他们带来的小辈。
潘玉兰自认记忆力还算不错,却也被突然冒出的这么多亲戚弄得头晕脑胀。
萧启贴心道:“不记得不要紧,一会敬酒你跟着我喊就成,反正也不经常见。”
潘玉兰有点无奈,这也太糊弄了。
可见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只好认了。
她左右打量一圈,没看到萧启的师公陈老,忍不住问。
“他老人家怎么没来?你之前不是给人送请帖,还说好了吗?可是病情又不好了?”
陈老得了老年痴呆,时不时就会发病,虽说只会说些胡话或发呆,对旁人基本无危险,他却怕来婚宴时正好发病,影响婚礼,当时收了请帖只笑呵呵恭喜二人,却是不肯来。
还是潘玉兰早有预备,帮萧启想了个辙,哄陈老说,这日情况好就来露个面,吃他们敬杯茶就走,还特地叮嘱了那保姆帮忙接送。
萧启一拍脑袋:“忙晕头了,差点把师公给忘了。我让老邵帮忙过去瞧瞧——”
话音未落,却见门外又来了一拨人,当中的可不正是身穿灰色中山装、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的陈老?
潘玉兰眼尖,还看到陈老身旁有几个熟人,除了当时请的相熟村干部(如老会计)外,竟还有大队小学接替她的新老师赵素芬。
二人忙快步迎上去,挨个问候一遍请入座。
潘玉兰跟赵素芬不算熟,也没给人一个还没领到工资的新老师发请帖,却隐约猜到对方过来肯定有缘由,只笑着打招呼,也请她入座。
赵素芬却摆摆手,不好意思笑笑:“不用不用,我就是陪陈老师来的,在外面等着就行。”
潘玉兰有些纳闷,一问之下才知,原来赵素芬家离陈老不远,她婶子热心肠、力气大,恰好就成了陈老的看护保姆。
今天赵婶子本打算送人进城,只是她娘家突然出了点急事,家里又没其他靠得住的,只好请放暑假的大侄女帮忙。
“原来是这样!看来,咱们倒是挺有缘分!陈老可是我爱人的师公,今天是要上座的。小赵老师你辛苦送陈老过来,我们可不能怠慢。”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陈老看着精神奕奕,毫无要发病的迹象,还笑着附和。
“小赵以前还被我教过三年呢,正儿八经的学生,没想到她倒是顶了你的班。来都来了,你就听小潘的安排坐吧。”
赵素芬推拒不得,只好红着脸应下,祝潘玉兰二人新婚快乐、早生贵子,云云。
潘玉兰隐隐觉得她有点欲言又止,可又不像是对自己有恶意的样子,也就顾不上所想,跟着萧启继续迎接客人去了。
而后的繁琐婚仪流程不必多说,敬酒环节则是真正的重头戏。
这次虽未大摆宴席,请来的客人只略略超标,摆了十二桌,总共也就一百多人。
杯里倒的是白开水兑的酒,走了大半圈下来,萧启和潘玉兰都只微微脸红,步伐稳健。
这也算是结婚的“潜规则”了,众人看破不说破。
唯独敬到邵和平等伴郎那一桌,几个外向的小伙子纷纷起哄,要喝点真材实料才放萧启走。
萧启给邵和平使眼色求助。
邵和平却故意说:“你们这些家伙,眼红萧工能娶上这么漂亮的新娘子是吧?还想灌人酒,不怕搅和了人家洞房花烛夜,赶明儿给你们穿小鞋?”
还凑到萧启耳边说,“酒壮人胆,我这是为你好!”
萧启可不能认下穿小鞋这个罪名,只好无奈地接过酒杯干了。
后两桌的重量级宾客,如男女双方的长辈近亲,自然不能继续用白水兑酒糊弄,萧启又换上了真酒。
倒是潘玉兰得到特别照顾,依旧喝的“假酒”。
萧启平时几乎不喝酒,敬完酒,素来白皙的俊脸已经红了一大片,走路却还算稳当。
潘玉兰目露担心。
他却镇定表示没事,能撑得住。
潘玉兰半信半疑,后半场一直分心盯着他,准备随时扶人。
不料,萧启居然还真说到做到,撑到了酒席结束,送完所有客人,回到一机厂内的新房,整个人才松懈下来。
看到熟悉中带点陌生、处处点缀着大红喜色的屋子,他忽然笑了下,悄无声息从后面轻轻抱住潘玉兰,头也搁到她肩上,低声说。
“玉兰,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你喜不喜欢?”
潘玉兰嘴角翘起。
都是萧奶奶暗戳戳打探她喜好后亲手布置的,她咋可能不喜欢?
客厅里一水的实木家具,样式简单,铺上白色蕾丝盖布后却添了几分雅致。
新买的电视机搁在矮柜正中央,旁边还放着从前萧启添置的旧收音机,角落里则是一台绿色摇头电风扇。
这些都是时下的大件家电,却全被扎上了大小不一的红花,看手笔跟今天迎亲车队上一模一样,喜气洋洋,看上去甚至还透着几分喜感。
“喜欢,特别喜欢。”她柔声道。
萧启似乎信心倍增,又牵着她从客厅走到贴着红双喜的厨房,再到两个房间。
“这边暂时用作书房,不过也有床能睡人。之后咱再想法子劝劝妈,搬过来跟咱作伴。看,我还新打了张桌子,以后你就用这个大的,我用小的……”
听他絮叨着未来的计划,潘玉兰心里软成一片,同时也深切感受到,他肯定是醉了。
平时,他不会这么话痨的。
“玉兰,我今天很高兴。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高兴?”萧启又开始叨叨。
“高兴高兴——”
潘玉兰刚想哄他去睡一觉醒酒,一回头,唇却被严严实实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