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故作淡定的言时紧张到骤然攥紧垂在身侧的左手,她不安地动了下另一只手中的剪刀,“还,还脱啊?这样不行嘛?”
医生冷冷地看她。
言时无法,深呼了口气,再次准备蹲下,还没等她屈膝,裴圳野直接站了起来,双手大大咧咧地伸展着,“来吧。”
一副英勇献身的模样。
言时翻了个白眼,她动作又轻又柔,一点点地将裤子脱下,幅度太小,毫无力度可言,丝毫感觉不到一点疼来。
但……
裴圳野轻咳了声,微微侧过身,“剩下的我自己用脚踩就行。”
就算再厚脸皮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淡定。
言时没理他,而是看向医生。
医生点头,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在旁边看着,我需要什么你直接递给我就行。”
为了清理伤口。
裴圳野不可谓脱得不干净,赤条条的,全身上下就剩下一条短裤,身材是那种极其均匀的类型,没多一丝丰满,没多一丝精瘦。
胸肌,腹肌……
各处的肌肉都恰到好处地均匀地铺在该存在的地方。
人,食色性也。
言时也不例外,她忍不住地偷偷地瞟,当视线落在他那微微鼓起的小臂肌肉和些许明显的青色血管上时,不由自主地吞咽了口水。
房间太安静了。
导致这吞咽口水的声音,在此时异常清晰。
意识到这一点的言时刷地一下脸通红,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结结巴巴地狡辩,“我,我有点渴。”
裴圳野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紧接着,他不着痕迹地摆弄自己的好身材。
“别动。”医生不耐烦地拍了他一巴掌,头也不回地朝言时伸手,“把纱布递给我。”
言时连忙将纱布递过去。
之前裴圳野说裴家的医生解决这种小问题绰绰有余,言时刚开始还不懂,现在见他动作麻利,手法果断的样子,顿时悟了。
她没忍住问,“你是外科大夫嘛?”
医生最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满意地看着被裹得严严实实,连一点皮肉都露不出来的上半身,欣慰地点头。
他用消毒纸巾擦干了手,扭头看她,“怎么,要找我看病?”
刹那。
言时明白了,她跟这个人天生就合不来。
她无语地没有再出声。
倒是医生好兴致地解释,“算不上外科,也算不上全科,家庭医生难免什么都要会点,不过像这种皮外伤,我见得多了,尤其在你家裴总身上。”
言时都没空计较什么叫她家裴总。
她疑惑地皱眉,“裴圳野很常受伤嘛?”
“你不知道?”医生好整似暇地反问,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裴圳野打断。
他催促,“弄完了没有?弄完了就下去看看夫人。”
医生挑眉耸肩,收拾好医药箱告辞。
李铁跟上去送他。
两人走到楼梯口那边,医生忽然说,“满稀奇的,原来裴总谈起恋爱来是这种样子。”
裴圳野车祸之前,很少将言时的存在告诉其他人,包括医生。
不过,因为三年前的某件事,医生偶然知道裴圳野身边有个红颜知己,那时候,他也曾好奇,平时看起来跟个机器人似的,连表情变化都不多余的裴家继承人在爱情中会是什么样。
可惜,裴圳野没什么变化,冷静又自持。
直到今天。
医生啧啧两声摇头,“还是滤镜太重。”
李铁说,“这样蛮好的,至少看起来像个人。”
医生一言难尽地摇头,“我倒觉得不像人,反而更像处于求偶期的花孔雀或者,狗?”
他想到裴圳野面对言时的表情,肯定地点头,“还是条粘人的狗。”
“阿嚏!”
裴圳野正在换衣服,纱布将他捆得太严实,胳膊举不起来,裤子倒还好穿,拉到腰间,上身怎么都穿不上。
他正纠结着要怎么把裤腰的扣子扣上,忽然打了个喷嚏,疑惑地揉了揉鼻子,低声说,“感冒了?”
言时从衣帽间挑了件戴帽子的卫衣外套给他,“是有人骂你。”
话虽这么说,手下的动作却很诚实,翻出遥控器,把空调往上调了调。
裴圳野将外套披上,拉链没拉,衣襟敞开着,不过也不露,密密麻麻的纱布比穿什么衣服都厚实。
他指了指腰腹处,“帮忙扣个扣子?”
言时嫌弃地撇嘴,走过去,低下头,嘴里还不耐烦地嘀嘀咕咕,“既然穿不了,那就别穿,又不是除了这种裤子就没别的了。”
他的运动服并不少。
裴圳野垂眸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心情很好地轻笑,“没反应过来。”
言时白眼翻他。
扣好扣子,她后退了一步,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她盯着裴圳野看了许久,看到裴圳野心里都直发毛,她才问,“刚才医生的话你不想解释下嘛?”
她在问为什么医生说在他身上皮外伤很常见的事。
裴圳野眸色微沉,他有些敷衍地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生活中摔摔打打太正常。”
言时沉默,“……”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裴圳野看了许久。
最终,她一言不发地扭头就要走。
裴圳野连忙追着问,“生气了?”
“饿,”言时头也不回地打开房门,走出去后,才转身对快要追出来的裴圳野说,“你老实休息吧,明天不是要送我去发布会嘛,敢迟到我就揍你。”
听此。
本来想要说什么的裴圳野顿住。
他直勾勾地看了言时许久,忽地,低笑出声,“跟以前一样心软。”
他声音太小。
言时没听清,但也懒得再问,斜了他一眼,转身回自己房间。
关门的时候。
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躁动。
“夫人!”
有医生的声音,玉兰的声音,还有匆匆跑出来的裴圳野。
言时站在门口往楼下看。
裴圳野皱眉,“我去看下,你别下去了。”
说着,就急忙下楼。
不是什么大事,一成不变的胡闹,也不知道又是什么刺激到了夏秋,正拿着摔碎的花瓶瓷片试图自残。
她又哭又嚎。
像雷雨夜的霹雳,像冬季枝头的乌鸦。
凄惨又令人心生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