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璟抬起头来时，就看到，李北宸坐到飘台上吸烟去了。
他背靠着一侧的墙壁，腿很随意地横亘在飘台上，手上余烟袅袅；他眯着眼看着窗外的样子，恣意又慵懒。
跟她初次见到他时的神态差不多。
有些人表面上看着高冷傲慢，然而事物的本质却往往不能只从表象去定义。许璟事后这样想道。
*
工作归工作，许璟的课业从不敢落下。因为她不想错过奖学金。
许璟给自己算了一笔账。有了李北宸那五万块钱，有了一个月两千五百块的实习工资，再加上奖学金，她现在可以真真正正实现经济独立了。
许璟觉得，她有必要拒绝人家对她的资助了。说是拒绝，其实是不想给别人再添麻烦。
她的资助人，她称他为Bruce。
那一年，许璟初中毕业，以全县前几名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但因为交不起学费而徘徊在校外。
后面有个老师同情她，帮她把个人资料和贫困证明挂到了一个公益助学网站上去。
再后来，她就有了一个资助人。
在那段时光中，她见过别的贫困生在接受帮助的同时，要担负着来自资助人、媒体、社会以及周围人的压力。
个人的尊严？不存在的。一个人既是获益者，就要有相对应的让渡与付出。
可是她却不需要这样。
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既不要她献花，也不要她感恩，更不要她在媒体面前作秀。
许璟觉着自己的运气实在不错。
她想要对他表达一下谢意。但公益助学网站的工作人员不肯给她资助人任何的个人资料以及联系方式。她们说，他不喜欢被人打扰。
后来，她们给了她一个电子邮箱，只说，有问题的时候可以发邮件给他。
“那可以发成绩单吗？”她问。
工作人员尴尬地不知如何作答。她们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勉强地回答道，“也……行吧。不过也不要经常地汇报吧……”
她听懂了。
她的资助人嫌烦，他怕被打扰，他无偿资助她而不求任何回报。
许璟想，这人一定是个天使。
于是，她也不敢常常发邮件给他。
许璟在高考后收到S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给他写过信。
他回了她三个字：祝贺你！那也是他唯一的一次回信。
后面，她拿奖学金的事也告诉过他，然而，他就没回复了。
他轻如微风一般地在她的生活中不着任何痕迹。很多时候，许璟都要忘了他的存在了。这让她又不得不时常提醒自己。
许璟称他为Bruce，因为他的邮箱地址上有这个词。
宿舍里。中午休息时间。
许璟先给奶奶转了一笔钱过去。
接下来，她打开电脑，想要写一封邮件给Bruce。
“您好！”她没有用称呼，因为她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您好！”她在正文里写道，“我可以经济独立了，感谢您一直以来的资助。从下个月起，您不用再汇钱给我了……”
邮件的末尾，她让他留一个可以转账的银行账号给她。许璟想，不久的将来，她或许可以把这些年用过的钱还给他。自己有手有脚，她不想一直欠别人的。傲然独立于这世上，是她的一个理想。
关掉邮箱后，许璟有点茫然，不知道这一次他会不会回复她啊。
*
下午课结束后，许璟往教室外面走。这时她看到刘畅正和一个人站在走廊里说话。
许璟不声不响地刚想从旁边绕过去。刘畅看到了她。他对她招了招手，“许璟！过来一下。”
许璟，“……”
许璟到了跟前，刘畅给她介绍道，“这位是咱们学校软件学院研究生二年级的学长——周宇航。”
许璟看到周宇航因为缺少户外锻炼而发白虚胖的一张脸时，隐约觉着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这时，周宇航对许璟友好地笑了笑，道，“科技节闭幕式上，你上台领奖的时候差点摔跤。当时我刚好站在边上，就扶了你一把。学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听他这么一说，许璟想起来了。
“学长，谢谢你。”她真心感激地说。
周宇航面带和善，“不客气。都是同学，应该的。”
刘畅见两人已经认识了，于是便决定“功成身退”。临走前，他对许璟悄悄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后面还有内容。
许璟看不太懂。
然而，接下来的事实就证明了，后面果然还有“内容”。
当周宇航问许璟，愿不愿意加入S大大名鼎鼎、首屈一指的GT软件信息技术研究实验室的时候，许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在S大，各类实验室、研究中心林林总总，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声名显赫的“带头大哥”。
不错，GT实验室就是软件研发方面的“带头大哥”。
这边有非常多的编程大牛，而一些大数据、人工智能等前沿项目的开发案例更是不胜枚举。
许璟当年的编程启蒙就是从人家实验室网站公布的免费教程里Get的，那时候她没少“扒”人家的源代码来看。
可以说，崇拜感是非常之强烈了。
但是，为什么是她呢？许璟感觉有点疑惑，总觉着天上掉“馅饼”这种事不太适用于她，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最近你们班长来找过我，”周宇航对她解释道，“他说你的编程水平非常高，但是家庭条件又不太好。问我，能不能让你来这边勤工俭学。”
许璟明白了。
“事实上，我们很少邀请本科生。”
许璟听了心里一震。
“但是，我们几名骨干一致认为你得奖的那个材质软件写得很好。所以，我们愿意破个例。”
许璟，“……”
“现在，还不知道许璟学妹的意愿如何？”
许璟，“……”当然是很愿意啊。这么高规格的实验室能为她破例，那可是求之不得的。
许璟想了想，用了一种十分诚恳外加格外谦虚的语气表明态度，“能跟着各位大神学习是我的荣幸。”
说完，她的脸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