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裴知意乖乖地跟在赵承基边上,随着康泰帝的步伐,到了平地之上,便瞧着四周布满了黑压压的随行臣子与女眷,齐刷刷地在磕头,替圣上祈福。
康泰帝满意地捋了捋胡子,挥挥手喊了声:“诸位起身吧。”
然而步伐依然在向前行进着,径直走到了事先搭建好的露台上,摆放好了龙椅,几张普通的坐席,还有铺着红色绢布的桌子。
裴知意跟着坐上去,瞥着随着他们的动作,仆人们依次也是跟着井井有条地走到了台阶上边,用琉璃盏装着的盘子,把桌上全部都布好了,还往来不绝地在继续着。
再打量方才走过的那片平地,裴知意觉察到,他们坐着的露台不知道花费了多久的功夫才搭好的,足足占据了小半个平地的位置。
而铺着绢布的桌子,亦是放眼望去都看不到边,裴知意暗自在心里数了一番,约莫着只要是在名单上的,四百多号人面前,都摆放着这样的小桌子。
康泰帝他们一一入席了以后,平地上跪着的黑压压的朝臣,和少数女眷,方才跟着到了露台上边。
站在最前面的,当然是斐王和瑱王他们,斐王家来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可是正是因为两家一齐在前边走着,比较起来,倒是显得瑱王家人丁稀少了。
唯独是瑱王与瑱王妃二人打头,后边随着一个缈云郡主。
裴知意已经好多次听说过缈云郡主的名字了,不仅是在悬铃阁中的那次,还有之前在赵尹墨的口中,也听闻了缈云郡主的一些事迹,因此心里边好奇得很。
此时伸长了脖子打量着,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便对她多了几分喜爱。
“媛儿为圣上问安,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的声音如铜铃一般悦耳,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
裴知意不过是看见了那么一眼,便记在了心里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她格外喜爱的原因。
竟然觉得她实在是清丽无双,倾国倾城,哪怕是她说一句话,隔着屏风都能让人对她心生好感。
但是康泰帝反倒眉头一皱,故意装作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提声问说:“媛儿,自打上次见到你,你已经好些日子都没来看过皇伯父了,是不是都把朕给忘记了。”
缈云郡主不慌不忙地上前了两步,离康泰帝近了点,没有被他装模作样的架势给吓退,反而说:“您是不是思念我了?之前我给您说过了,是跟着家里边做生意的车队,到江南去走了一趟,还特意带了江南的栗子糕回来给皇伯父,分明是您不记得了,还要怪罪媛儿。”
“栗子糕,说起这栗子糕,从江南那么老远地运回来,味道都不好了,幸好朕没吃几块,不然不知道还闹肚子成什么样子了。”康泰帝别过头去不看她,继续假装不开心地说。
“您呀,这礼物多多少少是媛儿的一份心意,坏了便坏了,您莫往心里去,这样教训着,媛儿都害怕一会要挨板子了。”缈云郡主娇而不嗔地说了一句,接着又扁了扁嘴巴:“皇伯父,要是真的不喜欢,以后媛儿出去玩,便不给您带礼物了。”
“那怎么行!”康泰帝果然转过头来,呵斥了一声说。
“呵呵。”缈云郡主没有被他突然提高的声线震慑到,反而是主动亲密了些,凑到他的身边,勾住康泰帝的手臂说:“伯父,您就别跟媛儿赌气了,在别人看来,还觉得您是真的对媛儿有什么意见,那可就不好了。”
康泰帝抿了抿嘴,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好,边上的瑱王拱了拱手,“皇上,以媛儿的性子,您要是再为难,她一会儿当真不高兴了,我可是断然不会帮您说好话的,您悠着点玩。”
“你就给我闭嘴吧。”康泰帝正好把伪装的脾气转移到了瑱王的身上,“有件事说起来我就生气,媛儿也这么个年纪了,京城里那么多达官显贵的公子,为什么不好好地给她选一个夫婿,老这样下去也不成啊。”
“皇上,跟您说实话吧,我比您还要着急上许多。可是你也晓得媛儿的脾性,咱们家几个都没有这丫头聪明,不管我是想了多少方法,让她多多待在府中,同我们二人商议,她都能想出办法,跑出去,您说我怎么办?”
“你不晓得派你的府兵去寻?”康泰帝哼了声。
“当然是派了。”瑱王叹了口气说。
“结果我都听说了,你遣到她身边去的人,没有把她捉到瑱王府里,反倒是成为了她的部下,跟随她到江南好一路游玩去了。”
康泰帝又是不满地哼了一声。
“伯父,您也对媛儿管的太严了,您分明就晓得媛儿生来便是想要在天下好好晃荡玩耍的。”
“媛儿,你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不可胡闹。”转向缈云郡主,康泰帝换了一副神色,好不慈祥地奉劝了一句。
“媛儿还没有那么老,不愿意被别人管束着,那多没意思。”缈云郡主越说声音越小,她说的是实话,她尚且还没有跟谁定下婚事的想法。
没有谁能控制她,独自逍遥自在,在这广阔的天地中到处游玩,是多么自由自在的事情啊。
“朕唯一的愿望,就是盼望着你们几个小辈啊,早些能够安家立业,怎么说也要让我多抱几个孙子辈,我才能觉得安心,媛儿莫非是想忤逆朕这小小的心愿吗?”康泰帝声音扬了扬,又换了一个方式来贵圈缈云郡主,作势还故意咳嗽了两声。
“您还这么精神矍铄,肯定会看到那天的。”康泰帝既然是这么开口了,缈云郡主也是跟着心疼了一下,自打她小时候起,皇上就对她格外地偏袒宠爱。
“唉,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好活咯。”康泰帝蓄意小声说,唯独是他和缈云郡主两个人可以听闻到这句,“媛儿,在你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如果不是你家那个一直拦着,你就是我的丫头了,真是件可惜的事,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悔。”
康泰帝娓娓道来,让缈云郡主的决心产生了一点动摇。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
彼时赵承基出生了三年,后宫中又如往常般,没什么动静了,赵承基打小便是个性子闷的,不怎么爱讲话。
这天康泰帝下了朝,到瑱王府中去和他下棋,没想到下着下着,居然是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康泰帝拔腿便朝那边走过去,第一眼看见了襁褓当中的婴孩,娇俏可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看到康泰帝的时候,冲他开心地笑了一下,让他的心,都霎时间跟着融化了。
于是便随他抱着,哄着,赵承基是小时候便由奶娘抱大的,康泰帝还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youtong,抱的便是缈云郡主。
他此时多么羡慕瑱王,已经是儿女双全,然而他后宫佳丽三千,却再没有了半分的动静。
因此立马挥挥手,传令下去,说赐此女名为缈云郡主。
后来又想破了脑袋,想劝说瑱王把媛儿过继给他,做他的女儿,一定当做亲女儿一样对待,瑱王当然是假装没听见的,继续跟他下棋说别的事情。
后来,缈云郡主长大了些,可以自己走动了,性子越发地机灵讨喜。因了这个原因,皇太后对这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也甚是喜欢,常常是名义上唤瑱王妃进宫闱中陪她,其实就是想让缈云郡主到宫里来,陪着她说说话,逗逗趣。
缈云郡主的性子和他哥哥差不多,但是却因为一张脸倾国倾城,又没那么顽劣风流,所以自然是非常讨宫中各位的喜爱,不止是皇太后,各家的娘娘都想着办法,能不能把这个缈云郡主过继到自己的名下,来将养着。
皇上听闻了,便又寻了一个借口,跑到弟弟府中,跟他在庭院里下棋。
瑱王却拉着媛儿怎么都不撒手,说倘若是硬要把这个女儿过继给别人,他连瑱王都不想做了,干脆把他贬为庶民好了。
康泰帝看他这幅不情不愿的模样,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了,后来便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情。
长大后,瑱王亦是把曾经的情况,告诉了缈云郡主,虽然不是亲生的女儿,却平白对康泰帝生出了许多的感情,明白这个伯父心里是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来偏袒的,因此康泰帝正巧拿着这个点,来触动着缈云郡主善良的心思。
“您瞧,您怎么又吓唬孩子呢,我看她都要哭出来了。”瑱王敏锐地察觉到了缈云郡主泫然欲泣的神色,才不会任凭哥哥欺负他的宝贝女儿,随即发话说。
“你可切莫胡说八道,我跟你说正事,你们家的这两孩子,就这一年了,全部都给我把姻亲决定好了。”康泰帝挥了挥袖子,对这个过分溺爱赵羌媛的父亲心底还是有成见,“我答应了,不管你选的是哪一家的哪一个,只要是媛儿开了口,就立马成婚。”
虽然同样是郡主,可是能有福分让康泰帝亲自开口的姻亲,还是不多的。
瑱王未再多反驳些什么了,反倒是扯扯嘴角,满脸明媚地应承了下来,还答应说一定听皇上的。
斐王有点如坐针毡了。
他府中,亦是有未成婚的女儿家,为何皇上倒是一点都不操心呢?
他方才这么有了点不满,康泰帝便唤了他一声。
“三弟,想什么呢,珮樱在何处啊?”
说话的声音当中带着一点愠怒的味道,并且提起来的这个珮樱,说来,亦是他府上众多女儿当中,和他最不亲近的一位。说不亲近有两层含义,一是珮樱本来就性子冷漠,和谁都不对付,二是因了她这个性子,斐王跟她也没有太多的相处过,不过总是住在最偏僻的地方,也不怎么打眼。
斐王撇了撇嘴角,眉头皱着,转身在后边的席位中,瞧见了秋梧郡主,珮樱。
于是转念一想,有了一个好主意,眼神落在了她身旁的赵思云身上,声音温柔的开口说:“思云,你领着珮樱,到皇上那边去问候一番,这是应该有的礼仪。”
“遵命。”
云祥郡主毕恭毕敬地站起来,应承了下来,她方才还在生气,赵羌媛不过是一个已故妾室的子嗣,倘若不是会耍耍嘴皮子,如何能得到今天这般的疼爱。
因此,对于这个宫里人人都喜欢的缈云郡主,她多少是有点不喜欢的,不过她内心中也知道,她的不喜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羡慕缈云郡主分明是一个旁系的女儿,可是非但有瑱王和瑱王妃夫妻俩的宠爱就算了,宫里的娘娘们见了她,亦是对她欢喜得紧,更何况连康泰帝都对她青眼有加。
京城里边的传言里讲,云祥郡主是皇宫里的大红人,是圣上最为心疼的郡主。
唯独赵思云自个儿心里头清楚,但凡是赵羌媛回到了宫中,康泰帝哪里还对她能有什么关心,全部心思都到他的媛儿身上去了。
“珮樱姐姐,咱们到皇上面前,去问安一番,可好?”
赵思云故意提高了声音,让所有人都瞧见,她对这个性格古怪的妹妹有多么温柔,但是眼神中一闪而过了一丝凛冽。
缈云郡主暂且不论,秋梧郡主又是个什么东西,康泰帝半天都没有提到她的名姓,居然还关心起了赵珮樱来。
这倒是个好机会,她正好要在皇伯父,还有这么多大臣的面前,让她这个怪脾气的珮樱姐姐好生出糗,让京城里的达官显贵,都晓得她是何等乖戾的样子。
这样一来,她便可以在皇室当中,多分得一些宠爱了。
“珮樱姐姐,手给我,我领你到伯父面前,好不好?”赵思云讲着,试图过去挽住她,到皇上面前请安。
但是秋梧郡主连跟人说话都很抵触,更别说是肢体碰撞了,所以,她没有半分地考虑,便狠狠地把赵思云的手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