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追云阁的宫人们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哪怕赵承基每天都来追云阁看看,可是结果都一样,裴知意让他回了慎行殿中,似乎跟陆嬷嬷拼了,她一定要通过这次考验,证明赵承基选择她,起码不是那么天大的错误。而裴家的女儿,也配得上太子殿下的宠爱。
曾经许多人都骂她是狐狸精,她不在意,她的确对宫闱中的许多事情不知情,太后娘娘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让她好好吃点苦头。
可是裴知意倒觉得,这是个提升自己的好机会。
正是因了这样的动力,裴知意专心地学习,使得刁难她的陆嬷嬷对她都有了些许的改观。
她之前所知道的裴良媛并非如此,不是个娇滴滴的少女么,为何连最难的礼仪她都能咬紧后牙槽,做得比任何人还要好。
瞧着她显孕了,却还一次又一次地学习者她从未接触过的宫廷礼仪,追云阁侍奉的丫头们偷偷抹泪,而跟随陆嬷嬷前来监督她的宫人们亦是看得有些酸楚,索性不看了。
还有陆嬷嬷,她在宫中太后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何样的妃嫔她没有教训过,唯独是裴知意这般的,还当真是头一个。
她先前觉得此生再也不会为什么人心软。
但是……
看着裴知意的样子,她竟然有些不再那么不可近人了。
“陆嬷嬷,咱们今天学好了吗?”月眉看着裴知意的姿势总算是教陆嬷嬷露出满意的神情,连忙凑上前插嘴说。
她是东宫暗卫出身,太子殿下吩咐过,良媛和腹中的孩子都不能有闪失,尤其是在这样的非常时刻,她半步都不敢离开裴知意的身边。
陆嬷嬷抬眼上下打量了下她,接着目光又落在裴知意的身上,没有开口,沉默了会儿,便挥挥手领着太后的人下去歇息了。
“终于……”裴知意看她们已经回去歇息了,人影消失在视野中,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今天差点没累瘫下来。
“良媛小主,身子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风怜上前,给她把脉,柔软地开口询问说。
裴知意否定着说:“没事,不过是需要休息了。”
“良媛小主,有件事我还是不懂,太子殿下三番五次地前来,想要替咱们追云阁解决麻烦,为何你偏偏就是不让。倘若太子殿下插手,想必这件风波早就结束了呀。”绿蚁扁扁嘴,心疼地看着气喘吁吁的裴知意说。
这段日子,裴知意可算是尝了不少苦,无论是言行,还是用膳穿衣,全部都是要按照宫廷中的礼仪来行事,尤其是吃饭,等良媛小主把礼仪都学会了,桌子上的菜肴也冰冰凉了。
“笨绿蚁,如果太子殿下插手了,我如何能长进?在世人眼中永远都是那个不知礼数的裴知意罢了。”她定定眼神说。
自打她嫁入东宫,或许是撞了大运,入了太子殿下的眼,而且还化险为夷,能够被恩准把腹中的孩子生下来,但是她心里明白,她既没有皇室大家闺秀的风范,又没有知书达理的涵养。
赵承基包容她,只要她开心便可。
但是,她不能够容忍自己,一辈子躲在赵承基身后,让其他人替她挨骂受罪。
尤其是她腹中的孩子,将来它的朋友们会怎么议论自己?
一个空有脸蛋的母妃?
那是裴知意不想见到的。
绿蚁自然是不能想明白这些,可是红泥,风怜,月眉,都明白了裴知意的一番苦心。
无论她怎么做,都是要受到太后娘娘派来的陆嬷嬷的折腾的,如若把这当成一堂课,当成能够提升自己的考验,那便是把不好的事情,也变成了好的事情。
因此,追云阁的宫人们亦收起了抱怨,对陆嬷嬷真诚相待,并且耐心听进去了她的建议和为难。
居然没出十五天的时间,追云阁上下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地方。
宫人们彬彬有礼,遇事冷静,而良媛小主则是颇有闺阁千金的贤淑模样了。
直到陆嬷嬷瞧着处处礼仪都到位的裴良媛,实在是找不出刺儿,于是领着人,到延禧宫去交差了。
太后娘娘有些诧异,同样有点不爽。
她小瞧了裴知意,这丫头虽然出身不好,但好歹是个有脑子的,知道太后娘娘为难裴知意,是想要挟太子殿下,因此狠了心去接受这样的折磨,也不愿让太子那头受到更多的压力。
是她这步棋算错了。
眼看着便是要过除夕了,赵承基多次来延禧宫提出要给皇祖母请安,康泰帝亦是旁敲侧击地讲着,太后只好暂且作罢。
皇宫不是曾经她一手遮天的那个皇宫了。
康泰帝,太子殿下,都长大了,不会任由她的意思摆布。
可是说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待她慢慢筹谋好一切,再作安排吧。
陆嬷嬷领着宫人们离开追云阁之后,所有人悬着的心都落到了地上,良媛小主再也不用挺着大肚子天天学些什么宫廷礼仪了,她们同样不必时时刻刻担忧着,是否陆嬷嬷一不小心,就会伤害了裴知意腹中的小主子。
事情罢了,第一件事就是让安御医前来给良媛小主把把脉,赵承基在旁候着。
“启禀太子殿下,裴良媛,无需挂心,那竹沥入药以后,良媛腹中的胎儿已经和正常的孩子无异,稍微走动走动,对孩子的健康成长是有好处的,更有利于她生产,你们不必如此忧愁了。”
追云阁听了安御医的这番话,众人都替主子高兴起来。
至于凤鸾宫那头,期盼了许久的裴知意出洋相,最终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秦央登时气得胸膛都跟着起伏起来。
算上秋阳山那次,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出手了,可是两次的结果居然都一样,让裴知意转危为安,甚至让她获得了不少东西。
在秋阳山的时候,她因此护住了孩子,并且还由昭训升为良媛。
这次让太后娘娘管教她,哪晓得,她居然把宫廷里的规矩学的清清楚楚,甚至还让她本来快病倒的身体有了不少的起色。
这裴知意,为何顽强得就像小草般,这么难扳倒?
“太子妃娘娘,依我看,咱们不如还是……”钱嬷嬷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
秦央回绝了这个提议:“可是咱们秦家才到东宫多久,脚跟都没站稳,如今动手不是不打自招吗?追云阁的人正日日夜夜防范着凤鸾宫的手脚,但凡是入口的,贴身的,都要反复验毒,根本没有机会,不能急,急就是输了。”
“但是还不做点什么的话,那裴氏接下来可就是顺风顺水了,再想要动她,可就难了啊。”钱嬷嬷脸上不无焦急地说。
秦央胸口藏匿着一股无名火,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理性地筹谋着,过了半天,她自信地扬了扬唇角,对钱嬷嬷说:“不用担心,就算凤鸾宫不能当面做何事,但是自然有别的人,也是想要铲除裴知意的。”
“太子妃娘娘是在说?”
“如若我没记错的话,京城府尹跟咱们外公私交甚笃,不如这么做吧……”秦央压低声音,跟钱嬷嬷悉心交待了一番。
讲着,钱嬷嬷脸上的焦急转化为欣喜,然后领命离开了秦央的房间。
“浑水摸鱼,还要这水更浑些才可以……”秦央望着窗外的月色,意味不明地感叹了声。
月影照亮她的容颜,显得有些诡异。
不久后,京城府尹大人亲自给康泰帝上奏,并且和康泰帝私下叙话长达半天。
康泰帝果断张贴出了告示,先前安排好春季嫁入东宫的叶良娣和祝良媛,即刻准备搬入东宫,十五天后便举行婚典。
这一消息让上京的世家大族皆是震惊。
康泰帝前脚才给太子与太子妃风风光光地办了婚典,这才相隔没多久,又是要纳入两房小姐,命令下得倒是轻巧。
且不说是大手一挥,便定下了于奉仪和林昭训,让她们在太子跟前侍奉着。
如今,又是如同轰雷般,把半年后的良娣和良媛嫁娶,提前到了十五天以后。
赵承基作为皇上唯一的嫡子,他的后宫和前朝的关系可谓十分密切,康泰帝却连朝臣的意见都没有采纳半分,径直地便下达了这样的旨意。
但是此时还要进言,为时已晚。
康泰帝过程中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飞快地草拟好了圣旨,至于平南侯家,还有祝家,皆是点点头,同意了皇上的决定。
于是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地,两位偏室不久后便要到东宫中住着了。
太后娘娘得到消息时,面色有些不喜,可是说到底,不过是给太子殿下纳妾罢了,无伤大雅,她也就并未当回事。
十五天后,先后连续两天,东宫便办了两场不大不小的婚事。
叶良娣与祝良媛,搬入了东宫。
赵承基对于婚典这种事,已是有些无甚感觉了,好似他不是在当新郎官,只不过是给父皇那边应付差事罢了。
还是如同之前一样,哪怕是两位小主入了东宫,他依旧是在追云阁中留宿。
这件事传入上京各家的耳朵里,都是有些不可思议,太子妃秦央也就算了,叶青蕊可是和太子殿下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却也得不到他的半分青睐。
这裴知意究竟是有什么魅惑主上的办法?
唯一一次在凤鸾宫中过夜,不过因为那是嫡妻,应该给的颜面罢了。
叶青蕊早就猜到事情会变成这满城风雨的样子。
不因为别的,单单是因为她明白太子表哥的脾性,既然在秋阳山对她说了那些话,必定是下定了决心的。
如果太子表哥出尔反尔,在她的锦画堂下榻,那她反倒要觉得不对劲了。
“小主,到了规定的时间了,是时候给太子妃娘娘请安了。”翡翠作为陪嫁丫鬟,一起到了宫中,在她身边耳语了声说。
翡翠方才说完这句话,叶青蕊便脸色微滞,眸光中滑过狠厉的神色,哪怕是上件事已过去了五六个月,可是她依然对秦央心怀不满,更不希望再相会的时候,她是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而自己不过是个妾室。
但她无论怎么讨厌秦央,还是得按规矩给太子妃去请安的。
以前,皇上尚未指婚时,她何时把这秦家的二小姐放在眼里过?可是今天,却要给她敬茶,以她为大,想起来便让叶青蕊恨得牙痒痒。
叶青蕊的脾性,翡翠最是清楚了,不过是轻声开口,在主子身边说:“小姐,您得把夫人的话记在心中,咱们能忍则忍,总有一天会还回来的,这才刚刚开始,咱们要是都忍不住,那岂不是正如了她的意?”
“没错,小主,咱们以后都会还回来的,今天就先让她得意一阵子吧。”边上的琇莹也跟着附和。
叶夫人之所以选择琇莹做叶青蕊的陪嫁丫鬟之一,是因为琇莹平日里做事最为讲究礼仪,最为谨慎,而叶青蕊又是个颇为大大咧咧的性子,因此让她过来,凡事点醒着下叶青蕊,以免她一时冲动,就做出什么错事来。
她凡事都喜欢跟叶青蕊反着说,因此也不得主子的喜爱。
平日里她是不会随意开罪叶青蕊的,可是这件事是她们进东宫的首要大事,要是不去敬茶,或者到迟了,恐怕太子妃那头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说她们。
因此哪怕叶青蕊会不高兴,她还是犹豫地开口了。
正如她所料,叶青蕊不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气呼呼地朝凤鸾宫的方向去了。
要是给人看见了,还以为她这模样,是要去找秦央的麻烦。
至于凤鸾宫这头,下人们瞧着小主今天面色红润, 隐隐约约总是挂着笑容,心情甚佳。
贴身侍奉的婢女们多少能知道她的想法,今日林昭训与于奉仪也是前来问安。
“太子妃娘娘,眼看着天都要黑了,那新来的二位姐姐怎还没看见身影?”林昭训迫不及待地伸长着脖子说。
秦央怔忪了下,接着帕子抬起来,沉声说:“无妨,裴妹妹腹中有胎儿,行动不便,至于另外两个嘛……”
秦央说到这里,便止住了话头。
“林昭训看来对我很是关心啊,怎么也没见你到我的锦画堂中前去关心关心?”
清脆的嗓音响起,正是叶青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