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首先假模假样地禁足了太子妃秦央。
起码在这几天,太子会考虑到太后娘娘的面子,不可能找到理由给裴知意开罪。
下人们听了裴知意的一顿分析,跟着是眸光幽深,她们面面相觑,难道太子当真就这样看着裴良媛受委屈?
“好了,暂且先不要说没用的了,红泥,上次太子赏的雪肌膏,为绿蚁涂上吧。”裴知意有条不紊地安排说。
风怜捧着绿蚁的脸,给她诊断了番,打算涂抹点药膏,见裴知意说要拿雪肌膏来用,紧皱的眉头稍微微松开了点。
本来她还担心绿蚁的伤势好不了,可是如果有雪肌膏的话,就不一样了。
非但能够让她不那么火辣辣地痛,并且睡一觉,估摸着就能好上大半。
“绿蚁……谢恩……”绿蚁连把话说清楚都很困难了。
“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因为我,你们就不会跟着受苦,之前是萧嬷嬷,如今又来了个陆嬷嬷。”裴知意心痛地开口道。
“良媛小主这话就不对了,您平日里是怎么待我们的,奴婢们都是记得恩情的,小主不要担心,哪怕太子殿下不护着您,我们也会保护好您,不舍得让您,还有腹中的小主子有什么差池的。”红泥决绝地说。
裴知意悠悠叹了口气:“红泥,你还是不明白。她们留在追云阁中,就是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我们,有一个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大家都要记住我今天晚上的话,从明天早上开始,你们但凡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小心翼翼地先思虑好,万万不能够被人揪住了小辫子。哪怕是她们故意要找茬,也暂且先忍着,如若她们非要找我的不是,你们也要按捺住性子,从长计议,不能够冲动行事,记住了没有?”
侍奉裴知意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不悦地福身答应了下来。
裴知意安心地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看着那被雨水打湿的常青树,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裴知意这步棋走得不错。
赵承基如她所料,没有按照约定中的时间,回到追云阁中。
他自然是心急火燎地想要去帮裴知意,哪晓得半途便撞见了太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太监,把赵承基领着去了延禧宫。
太后与太子殿下二人商谈了很半天的时间,唯独他们知道里头发生了何事,待赵承基离开后,贴身侍奉的太监瞧见了,地上铺着的都是青瓷盏的碎片,那可是太后娘娘最喜欢的茶杯。
她可是波澜不惊,什么场面都见过的当朝太后。
有何困难都难不倒的太后娘娘,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把她最为喜爱的青瓷盏都摔了个粉碎!
清河公公默默在心里咋舌,同样不知道发生的事情。
虽然是一同被领到了延禧宫,可是太后娘娘说了,让他和冬宁在外头等着。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太子殿下则是浑身低气压地从房间离去。
清河公公从未见过太子殿下这般的神色。
他看了看冬宁,冬宁正巧那眼神也在询问着他的意见,两人一致地噤声,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过是唯唯诺诺地跟着赵承基的脚步。
可是出乎这两人意料之外的是,太子殿下本来说好了要到追云阁去的,可是这方向,怎么却是凤鸾宫?
莫非是太后娘娘教训好了太子,让他感觉心存愧疚,所以前来补偿秦家的二小姐了不成?
眼下已不早了,赶去凤鸾宫,肯定是要下榻的。
赵承基迈着轻快的步子,感觉一股无名的火气压在胸口。
他到凤鸾宫的时候便几欲发作,秦央远远听闻太子前来,便前来行礼,哪晓得赵承基根本没跟她寒暄,上来就是一句劈头盖脸的质问:“你向太后告状了?”
秦央在原地怔忪了下,接着使了个眼色,叫旁边的下人先去忙别的,然后不解地开口说:“太子殿下所言何事?臣妾向太后告状?何人的状?”
“太后刚刚召见我,已然知道我俩未曾行夫妻之实。”赵承基厉声说了句,分明是在质问秦央。
“太子殿下,这么说就是误会臣妾了。”秦央悠悠地叹了口气,无不幽怨地说:“晚膳的时候,太后娘娘确实宣我去了延禧宫,可是我甫一抵达,她便开始教训臣妾的种种不是。说我对太子殿下的约束不够,而对那些侍妾们同样是过于仁慈,有愧于太子妃之名,然后还让嬷嬷前来逼迫,询问臣妾跟太子是否有过夫妻之实,我马上摇头,但是哪成想太后娘娘却……”
她讲了一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抽泣着无法再继续讲下去。
“你接着说。”赵承基挑眉,想要看看她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太后娘娘下达了懿旨,喊身边的嬷嬷来试我的身子,太子,央儿怎么说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闺阁女儿,虽在太子殿下面前卑微,好歹还是要颜面的,怎堪那嬷嬷如此处理。在情急关头,我只好如实交待了,倘若臣妾不开口,嬷嬷一样会发现的。皇祖母听说了这件事,非常生气,直接下命令,让臣妾十五天内都不能够出入凤鸾宫。”
秦央咬着下嘴唇,神色凄楚地说。
好像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不仅在皇祖母那边没讨喜,还在赵承基这头要被怀疑告了密,不过是默默地低下眼眸垂泪。
赵承基眸光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幽深,太后娘娘在深山休养了这么多年,手段还是一如既往地狠辣。
之前祖母传来消息,说思念孙子,要回宫中过年,赵承基就起了疑心,八成是皇宫中的情况被她得知了,但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今日东宫暗卫前来通禀,说裴知意受到嬷嬷的惩罚,赵承基才发现自己意识到得太晚了。
可是究竟是谁给太后通风报信,让她对东宫中的情况了如指掌,赵承基的暗卫尚且没有头绪。
“太子殿下,宫人们告诉我了,追云阁的良媛小主怕是也受了不少委屈,但是太后娘娘那边不松口,非说裴良媛是狐惑圣上,臣妾想替她说两句话,皇祖母都大发雷霆。”秦央低垂着眸子,用绢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这才强忍着委屈的情绪接着说:“待过些日子,太后娘娘不这么生气了,臣妾一定陪太子殿下一道,去给裴良媛求求情,太后肯定会心软答应下来,不让裴妹妹再受到这样的惩罚的。”
“意儿腹中有我的骨肉,再过些日子,还不知道追云阁里会发生什么。”赵承基淡淡地给她挑明了说。
“太子殿下,臣妾倒不这么想,那是您的骨肉,不也是太后娘娘的血脉吗?她既然重视规矩,肯定不会亏待这个孩子的,理应也不会让裴妹妹受何皮肉之苦。”秦央好言相劝,目光中甚至带上了几分祈求的意味。
赵承基对追云阁的情况放心不下,又感觉秦央分析得句句在理。
他没办法,太后娘娘才来朝两天,他总不可能传出去,闹出个不孝的名声,彼时还是裴知意背锅,惹起更大的朝廷怒火。
唯一的办法, 便是等待。
“很晚了,先睡下吧。”赵承基轻轻叹了口气,冲着秦央开口道。
“太子殿下,今夜不留宿凤鸾宫?”秦央委屈巴巴地说,见对方有点不乐意了,急着解释说:“您别误会,我是想着太后娘娘正因为咱们夫妻的事而恼,如果您能做出夫妻和睦的样子,太后娘娘见了,说不定会高兴,也就不会牵连到裴妹妹身上了。”
赵承基否决了她的要求,挥挥袖子,绝情地转过身去:“何必做戏?祖母不是傻瓜,如果不行夫妻之事,本宫就算再睡上一年也对意儿没有半点好处。”
接着,决然地离开凤鸾宫。
秦央在原地扬了扬双唇,眉宇间尽是苦涩,哪怕是为了救他的意儿,也不愿意和她有夫妻之实吗?
她在他心里,果真还是没有地位。
“太子妃娘娘。”钱嬷嬷站在门外,把一切都听进了耳朵里,此时有些不解地开口说:“你说都是太后娘娘那边的意思,太子是否会发现事实?”
皇祖母生气当然不假,然而对象不是秦央,却是追云阁的裴知意,所谓让太子妃半个月不能出凤鸾宫的禁令,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看而已的,主要是希望能让太子殿下留宿凤鸾宫。
“本宫说何事,他又岂会都当真?还不若说些对自己有利的话。”秦央眸光中闪过一丝凛冽,瞧着赵承基消失在夜暮中的背影,万千思绪在心头翻腾。
秦央有点左右摇摆了,她如今步履维艰,是不是还不如当初狠辣点,直接让裴知意从世间消失?
但是既然选择了,便没有可以回头的路。
赵承基没有到任何侍妾的宫殿中歇脚,而是回到了久违的慎行殿,生生睡了一夜,早上谁也没惊扰,只是喊着清河公公一道,朝追云阁的方向去了。
裴知意一反常态,早早便起床了。
太后的几位嬷嬷没来时,她皆是想睡到何时,便睡到何时的。
哪晓得今日造成,陆嬷嬷准点便用冰块把帕子冰冻了,给她洗脸,让她一个激灵,多少睡衣全都打消了。
陆嬷嬷一直跟在她身边,监督着裴知意的一言一行。
包括什么时候,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都要随着陆嬷嬷的意思做。
倘若是不符合陆嬷嬷的要求,便要重复做这个动作或者表情,直到她满意为止。
因此,她光是练习对宫人的笑容和生气,便把脸都要练僵了。
还在用膳的礼仪上,练了约莫一个时辰。
受了这么多的煎熬,方才盼到太子殿下来了的消息。
“太子殿下。”裴知意根据陆嬷嬷教他的,毕恭毕敬地对赵承基福身请安。
赵承基脸上霎时间来了片小乌云,瞧着裴知意倒是没有太不高兴的样子,蠕了蠕嘴唇,还是忍住了没发火。
不过是挥挥袖子,教陆嬷嬷下去,哪晓得这陆嬷嬷不愧是太后最得力的左右手,丝毫不在乎赵承基的命令,不过是厉声说,她是太后的人,要听从太后的命令。在追云阁的这段时间,会紧随裴良媛身侧,不然,她恐怕就要学得更久些了。
赵承基怒火中烧。
她这是在拿意儿要挟自己?
“太子殿下,忙你的便好,意儿没关系的,日后在宫中走动,也是需要这些规矩来帮助婢妾,你不用挂怀的。”
裴知意知道赵承基的脾性,这脸色是几欲发作了,赶紧说几句好听的哄哄他,还偷摸摸地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生气。
无论如何,太后娘娘都是赵承基的亲祖母,倘若不过是学学宫廷礼仪,便能让祖母开心,也不影响到祖孙二人之间的和气,裴知意自然是高兴的。
她再也不愿做赵承基的负担,把一切都让他独自扛在肩上。
哪怕只有这一次也好,让她也帮助承担些什么,不用害怕太后娘娘的质问,起码她努力过了,顺从过太后娘娘的意思了。
她无声地冲赵承基摇了摇头。
无需言语,这样赵承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很不舍,但却又拿这么固执的意儿没有办法。
于是语气没有半分波澜地对陆嬷嬷吩咐说:“祖母要教意儿礼仪,是好事。可是您要掂量着点,她腹中是有皇嗣的,要是有个万一的闪失,你们所有人都得给我未出世的孩子陪葬。”
没见过世面的宫人被赵承基这句虎狼之词吓得缩了缩脖子,可陆嬷嬷却没有半分慌乱。
赵承基吩咐完了,目光浓情蜜意地在裴知意身上打量了一番,接着往早朝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裴良媛,即将要摆膳了,今日奴婢教教您,用膳时的宫廷礼仪。”陆嬷嬷好似赵承基完全没来过似的,接着教训着裴良媛说。
外头,清河公公快步跟上赵承基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太子,追云阁这边,咱们不插手了吗?”
清河公公起誓,他是在忧心太子的孩儿,而不是裴良媛,作为小主的首个子嗣,清河公公日日都在盼望着它的降生。
“不了,意儿心意已决。”
清河公公一头雾水。
他们尚且没对话,什么就心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