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唠叨是唠叨,但是裴知意和孩子的安全必须得护下来。
说起安御医与赵承基之间的故事,能追溯到赵承基哇哇啼哭的第一声开始。
那时候,安御医虽然也是出生于江湖上的医术名门,但是在宫闱中,是无人知晓这件事的。
他是凭着自己的医术,通过层层选拔,在御医坊中任职。
那时候坊主便十分欣赏他独特的见解。
彼时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已是八月有余。
她怀上赵承基的时候便不年轻了,除了御医坊的那些老御医,江湖上传说有点本事的游医也被集结到了一起,都在等待着皇后娘娘诞下龙嗣的那天。
那天真正来临了,让几乎所有的大夫都直冒冷汗。
皇后难产,而且没有什么体力了,连简单的回答都做不到。
康泰帝大发脾气,放出话说,如果皇后娘娘和龙嗣中但凡有一个出了问题,就要他们所有人跟着去陪葬。
不少人唉声叹气的,已经抹着眼泪坐在旁边,开始写遗书了。
接生婆们更是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所有人都觉得,皇后娘娘和龙嗣是要同时折了,他们得跟着陪葬了。
此时,坊主却心生一计,万般请求,让人去把安御医召入了皇宫中。
没成想,这个堪称年轻,资历平平的御医,居然真的救了一众人的性命,而且对天起誓说,肯定会让龙嗣成功地诞下来,至于皇后娘娘,则是凶险未定,他不能做什么担保。
彼时皇后已几次陷入昏迷中,除了这个安御医之外,没有一个人胆敢出来说话,但是瞧着他这幅完全陌生的面孔,还年纪尚小的御医,康泰帝哪怕是想答应下来,还是有几分左右为难。
安御医实在是没有法子,便对康泰帝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月上谷老医仙的嫡子,因此康泰帝方才松口,让他先给皇后娘娘保住胎儿。
在药方服用下去之后不久,皇后的房中便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可是她自己却失血过多,沉沉地陷入了昏迷状态,安御医是绞尽脑汁,才勉强保住皇后娘娘的性命。
但是此后,却因为生产而大伤元气,只能日日服用药材和补品,来吊着这半条命。
所以说,赵承基的诞生是安御医成名的关键所在。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段故事,让赵承基在诞生后,康泰帝下了旨意,让安御医专门负责太子的身子疗养,每半个月便要进来诊诊太子的脉象。
这么一路陪伴着他长大,二人间亦是彼此了解。
但是纵然他们之间有再多的羁绊,有些事实是改变不了的,安御医在心中叹了口气,沉声说了句:“还有,你去告诉太子殿下,这些药材都是我辛辛苦苦才得到的,在世间珍奇难寻,该给的价钱还是要给到,你就这么跟清河公公讲便是了。”
下人怔忪了一瞬间,可是并没开口说什么,把煎药的壶盖上,接着朝清河公公所在的位置去了。
待清河公公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专属给赵承基,已经过了两炷香的功夫。
赵承基在床榻边上安慰着裴着意的情绪,接着还赞扬她给祝婵娟送玉镯子去的事情,把她好不容易哄睡后,方才掀开帘子从帐篷离去。
“好,你转告给安御医,他所耗费的一切药材,本宫都将用高昂的价钱买断,还有他不是向来都想要万玉方,我也会想尽办法给他求来。”
“奴才遵命。”清河公公点点头说,然后朝着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扬了扬下巴,他便乖顺的替清河公公传话去了。
赵承基瞥了眼清河公公的表情,不自觉地被他这模样逗乐了,如此一看,这两天清河公公在这路上怕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甚至连传话这件事,都派遣别的公公去做了。
“启禀太子殿下,冬安到了。”清河公公倒是不知道赵承基的心思,不过是眯眼看了看远处身着玄色衣衫的女子,出言说了声。
冬安,是情报处探子的主管,功夫上乘,且极为擅长暗中行事。她主管的便是情报处的所有探子,负责打探各方的消息,而且经常执行一些机密的任务,头脑清晰,有许多疑难的案件都是她率先找到头绪。
太子殿下手下最得力的两支力量,一支是东宫内卫队,另一支便是情报处的暗探,可是江湖中却没有人知道,暗探的主管却是一位身材婀娜的妙龄女子。
更何况,她的行事作风十分狠厉,让清河公公每次瞧见了她,都要惧怕上三分,生怕不小心会得罪了她。
“太子殿下,我到厨娘那头去催催,不知道昭训小主的补汤炖好了没。”
因此,清河公公还是决定不要跟这个女人过多接触,赶紧逃离现场比较稳妥。
他才走出去几步,便听着不远处那冷冷的声线开口道:“太子殿下。”
啧,他不过是听着她的声线,便觉得有些恐惧的感觉了,清河公公把手拢在袖子里,脚底下碎步飞快地到厨娘那头去了。
“怎么又拿清河公公逗趣?”待清河公公的身影消失在面前,赵承基才沉声开口问了句。
“这可怨不得我,谁让他每次看见我都和看见母老虎似的,我怎么说亦是个女孩子,他这般看待属下,属下逗弄他一下也不过分吧?”
冬安有点不满地回答,但是说完,嘴角还是扬了扬,看上去竟和传言中不同,有点俏皮可爱。
“你还明白是女儿身,之前给你找的夫婿你也不要,东宫这么多好男子,就没有一个你能看上眼的?”赵承基提起了这档子旧事说。
他刚说完,冬安的眼眸中滑过了一瞬间的暗淡,赵承基恰巧看见了,但依然试探着说:“跟那个人?不行。尚且不论他自己的意愿如何,你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一起的,我不会答应。”
“太子安心,冬安早已没有那种想法了。”冬安表情认真地拱了拱手,无比坚定地说。
“好了,谈谈裴昭训的事情吧。”赵承基自然是不会对她的私人生活过于干涉,他叫她来自然是打探这些天的消息。
冬安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话锋一转,讲起裴昭训受害一事的消息来。
“回禀太子殿下, 通过这两天线索的寻找,如果按照明面上的依据,能够知道神秘人是谁了。”
“明面上是何意思?”赵承基偏偏头,“你但说无妨。”
“其实……”冬安叹了口气:“是平南侯家世子的正房。”
“居然是平南侯府的人?”赵承基却没有想到出手的会是这个人,但是想了想似乎也有些道理,毕竟他们将来是要依靠叶青蕊在宫中的地位的。
“没错。”冬安颔首,“冬宁传达给我的消息是,之前途径裴昭训马厩的婢女与平南侯府是关系匪浅,至于暗探这条线索上,同样是打听到平南侯家世子夫人以前说过,在秋阳山势必要把裴昭训斩草除根,现在是证据齐全,但是根据属下的打听,她在实施这个阴谋之前, 突然反悔了。”
“之前定在什么时候?”赵承基沉声开口。
“之前也是决定在裴知意到秋阳山深处游玩的时候下手,但是我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教她一下子反悔不干了,但是怎能想到,有人利用了这一点。婢女是在平南侯家世子夫人的指使下给逐月的马料中添加了毒物,但是让她动手的人,不是平南侯那边的,而是另有其人。有人利用这个计划,这样倘若成功了,便可以让裴昭训消失,并且最终的责任,还都在平南侯府邸那边。”
冬安井井有条地梳理着说。
赵承基颔首,平南侯世子夫人怎么说是叶青蕊的叔母,能够做出这件事情也是能说得通的。
回忆起来到秋阳山之后的事情,他多少可以猜想到为什么叔母突然反悔,是因为秦央即将要嫁入东宫,而将来能够与太子妃秦央掣肘的人,唯独是裴知意了。这样她们二人争夺起来,叶青蕊一方便可以在旁边坐山观虎斗。
但是至于是谁利用了平南侯府的计划……
“是谁利用了平南侯的这个阴谋,你有没有探听到相关的消息?”赵承基淡淡说了句。
“太子殿下,神秘人思虑得十分周全,整个计划看起来也是滴水不漏,让我们几乎是找不到任何可以追查的线索,待暗探们再去想要探听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没有留下什么马脚,这件事是我的责任,还请太子原谅。”
“这不是你的问题,要说责任,还得怪我没有考虑到对方会这么早就对意儿下手,而且之前表现出来得或许不像是杀伐果断的样子了,才让她们觉得有机可趁。”
“对了主子,还有件事我不得不说。”冬安犹豫了半天,蠕着嘴唇,终于还是讲出来了。
赵承基挑眉,这样畏畏缩缩的说话语气,可不像是冬安平日里的行事风格。
冬安察觉到了赵承基的不悦,急忙解释说:“冬安未曾找到实际的线索,可是通过暗探报回来的消息,近些日子里秦府秦二小姐的几个婢女,有点不寻常的动静,甚至还挑衅过叶家小姐,让她对裴昭训不满。”
“秦央?”赵承基重复着这个名字,浮现在他眼前的模样不是如今这般的大家闺秀,却是之前小时候,太子但凡到秦阁老的府邸里,便会有个小丫头在假山后边害羞地偷偷打量他,那人便是秦家二小姐,他未来的太子妃,秦央。
但是怎么至于这么狠毒了?
“既然未曾找到线索,便别再说这般的话了。”赵承基嘱咐说。
说到底是抓不到线索,哪怕是怀疑是秦央下的手,他们眼下的关系,他还不能够当众因为一个推测就对秦央发难。
上京中的世家子弟不可能会信服,还要觉得是太子蓄意,偏袒裴昭训而把罪责安插到未来太子妃的头上, 兴许还说不准卖卖惨,最终风言风语都会落到裴知意这边。
“太子,平南侯世子大房的情况,应该怎么办?”冬安拱了拱手,说起这茬来。
之前东宫暗探办事的时候,倘若是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大张旗鼓地捉拿, 便要偷偷下手,把人从世上抹消了去。
但是至于平南侯府的这位夫人,哪怕是对裴昭训曾经动过杀心,最终却还是手下留情了,婢女亦是受人蛊惑了,不知其中的具体情况。
最重要的是,平南侯府的这位夫人也是太子的亲叔母,况且还是叶青蕊的娘亲,太子恐怕是对他们要网开一面。
“本宫有法子,至于后面就近是谁在主使的,但凡是做了这样的亏心事,多多少少还是会露出马脚的,你们再查查凤凰痴这条,看能不能揪出那个人的狐狸尾巴。他既然敢下手,我也不会让他这样逃脱掉,省得他还在暗地里想要谋害意儿的性命。”
至于世子夫人,赵承基没有下达什么指令,不过是先让冬安下去,又唤了个太监过来,跟他耳语了几句,接着往赵羌年和赵尹墨所在的帐篷中去了。
派遣这两位小亲王调查事情的真相,并不是真的指望他们可以查出陷害意儿的神秘人,目的是给他们一点教训,在布置秋阳山的任务上,有些考虑不周道的地方。
至于康泰帝帐篷中,赵承基前脚刚走,袁满公公心急火燎地便赶到了主子身旁侍奉。
他在外头都听见了太子的言辞,圣上此时怕是气得不轻。
康泰帝便是佝偻着背,坐在那把椅子上,半天都没有发出声音,似乎深深沉浸在回忆中。
“圣上,吃些新鲜的糕点吧。”袁满公公笑眯眯地说。
康泰帝未回答半句。
“圣上,他,他或许是气急了,待他想清楚了您的苦心,自然是晓得后悔了,您切莫急坏了身子。”
袁满接着安慰说,虽然他不能够随便谈论这些事情,但是他知道康泰帝心里是宠爱太子的,便扮个老好人的角色。
康泰帝听了他的话,总算是直挺起腰板来,说:“袁满,你告诉朕,二十九年前花妃的事情,是否因为我不对?”
袁满愣了愣:“那是因为祖宗规矩。”
“是我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