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意呆在了原地。
“果果怎么会有父亲？她不是一直是个孤儿吗？”记得在调查身世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早晨我们去看望赵羌年的时候，正巧遇到昆吾酋长，教我们都吃了一惊。”明月奴一边讲着，喘了两口粗气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为什么会吃了一惊？”莫非这昆吾酋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是不知道，之前看见他的时候，他都是留着大胡子，看不清原本的样貌，没想到他今天居然把胡子给刮了，露出脸来。”明月奴疼惜地打量了下抽泣的果果，详细解释说：“他居然长得跟果果有九分相似。”
裴知意见她这么说，倒是放下心来。
“世界如此大，有长相相似的人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吧，不要想多了。”裴知意拍了拍果果的肩膀，安抚着她的情绪，不过是遇到一个有点相似的人罢了，犯不着这么伤心呀。
“没错，你别说我跟你的看法是一样的。”明月奴颔首，接着又继续往下说：“哪晓得，那昆吾酋长居然主动上来，跟我们说他是果果的父亲。”
“他胡说八道倒还有可能，果果可是在上京郊外的水芳宫附近长大的呀。”裴知意有点不悦地开口，这人编起谎话来都不查查果果的身世吗。
关于果果的一切，早在水芳宫之行的时候，赵承基就让手下的暗卫彻底摸清楚了，是断然不会有错的。
“没错没错，我当时就是这么跟他讲的。”明月奴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哪晓得她接下来还有话说：“昆吾酋长讲他八年多前，跟一个大燕的女子交好过，何况果果跟他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尤其是头发，因此他认定了自己便是果果的父亲，绝对是那个女人替他生下的孩子……”
“倘若并非我当时机灵，抱起果果就从酒家跑掉了，估计那个男人还不准要干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出来。”明月奴想起当时的场景都不由得感慨说。
“那么，果果是因为让他给惊吓了，是不是？”裴知意扬着嘴角，打量着果果，轻轻安抚着她的情绪：“别这么担心，哪怕这个人是草原那边的酋长，但是这不是有哥哥跟姐姐在吗，不会让他欺负你的对不对，更何况，他凭什么一张嘴就说他是你的父亲，无凭无据的。”
哪晓得她这番安慰反倒是起了反效果，果果哭得更凶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发生了何事？不要伤心嘛……”裴知意见状，试图过去再瞧瞧她怎么了，果果却主动往她怀中钻过去，断断续续地哭起来。
明月奴瞧着不禁是心疼果果，但是也有点吃醋，看看，虽然单独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但是在难过的时候，还是第一个想到的是裴姐姐。
唉，心里的醋坛子都打翻咯。
她明白这时候果果需要跟她的裴姐姐单独相处，所以没做声，就退出去了，这样果果可以没什么防备地直接讲出她的想法。
裴知意轻轻拍着果果的脑袋，如同安抚着一只受伤的小兽般，希望她能够冷静下来。
果然，果果很吃这一套，没多久的功夫，便从方才的情绪中缓过神来，扬起下巴看着裴知意说：“可是，他，他可能真的是果果的父亲。”
说的是他，当然指的是昆吾酋长。
“为什么这么说？”裴知意有些难以信任。
“阿姐，其实有件事情我从来都没有说。”果果压低了声音，自责地解释说：“其实我是爹爹捡回来的。”
“啊？这件事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爹爹告诉我的。”果果低下头说，“爹爹说，那晚他的老婆难产，生下的孩子是个死胎，碰巧遇见了我，就把我捡回来了，这件事只有我跟爹爹清楚，别的人都不晓得的。”
“啊，啊……”裴知意听着是一个接连一个地惊叹，她默默地把目光放在果果身上，霎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对不起，阿姐，是我瞒了你，我也是后来才听爹爹告诉我，他说上天让他的孩子死了，却让他捡到一个婴儿，所以一定是有父女缘分在其中的……”
“那果果，你爹爹捡到你的时候，看见你娘亲了吗？有没有给你爹讲过你的身世？”裴知意安慰着她的情绪说。
当时暗卫说了，她娘亲难产而死，她爹爹则是一手将她抚养长大，难道果果的亲生娘亲就没有来找过她吗？
果果茫然地说：“娘亲有段时间来看过我，后来就去世了，我当时不知道她是我的亲生娘亲，只觉得她举手投足间都好有气质，到了上京之后，才发现千金小姐们都是如此，可是她未曾告诉过我她的名姓，当时我还问她叫什么，她只是偷偷落泪罢了……”
裴知意在心头叹了声。
抚摸着果果的肩膀，希望她能稍微好过一些。
“阿姐之后去给太子说，让他帮你调查清楚，好不好？”裴知意讲着，在果果的头发上摸了摸：“那也不见得是坏事呀，如若是酋长的女儿，那也是个高贵的郡主呢……”
“无论是否是他生的，我都不想认他。”果果哼地一声，跺了跺脚，既然是曾经抛弃过她的父亲，那这个父亲不认也罢。
希望他千万不要再来缠着自己了。
待赵承基下朝回来，到了追云阁中，裴知意便把明月奴告诉自己的那些，一五一十地给赵承基讲了，赵承基反倒是好像没有太大波澜的表情，教裴知意感觉有点奇怪。
“太子，你怎么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样？我看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回来之前，我跟昆吾酋长见了一面。”赵承基松了松领口的衣服说：“他告诉了我怀疑果果是他的女儿，眼下东宫的暗卫们都在着手查这件事情。”
“天哪，果果难不成当真是昆吾酋长的孩子？”裴知意有点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巴说。
赵承基目光看在裴知意身上：“意儿，如若是瞧见他们俩站在一块，看起来真的就是亲生父女。”
裴知意一时无言。
赵承基是个严谨的人，他既然开了这个口，说明他起码有九分肯定，这件事是真的，他们俩真的是亲生父女。
于是有点闷闷不乐地说：“这个酋长这么些年了，也没见他管过果果母子俩，为何八九年后反倒是来了大燕，还要把果果认回来。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就抛下了果果的娘亲，一个怀孕的女人不管？”
讲着似乎是怀疑着自己，在头脑中思索着说：“莫非，他觉得果果的母亲是大燕的，而自己不是，所以就跑掉了，不负责任吗？”
赵承基忍不住被她逗乐了。
伸手便是轻轻在她肩膀上拍了下，安抚着她的情绪说：“这件事想要调查起来也是很复杂的，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按照昆吾酋长的说法，他当时是在大燕，凑巧救了果果母亲的性命，他们前后认识大约半个月的功夫，其中又有不少的缘由，让他们再也找不到对方，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分散开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果果的母亲怀上了果果……”
讲到此处赵承基停了下，话锋一转说：“对了，果果如今的状态可还好吗？”
“之前难过得厉害，眼下在茜儿和彧儿那边，逗弄他们呢。”裴知意抬起下巴，示意了下果果所在的方向说。
“昆吾酋长当时为了寻找果果，把她的肖像画拿给了我，哪晓得让暗卫瞧见了，上来禀报说，这女子长得特别像苏阁老家失踪的那个丫头……”赵承基脸色没有半分波澜地说。
裴知意则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阁老家失踪的女儿，苏飞鸾的姑姑，名为苏燃。
她对这个人还记得，当时在秋阳山，苏飞鸾拔得头筹，什么都不要，唯独要皇上帮他找那个下落不明的小姑。
她当时就感觉有些撼动，也在期待着这件事，期盼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哪晓得，如今却得到消息，赵承基的意思是，果果居然是苏阁老家，苏燃的亲生骨肉？
这件事的发展速度，已经让裴知意有点看不过来了。
恐怕果果作为当事人，会更加难以接受现实吧。
“之前我已经命令暗卫的人，把果果娘亲的肖像画送到苏阁老家中去，让他们看看是否真的与苏燃小姐相似了，但是碰巧的是，他们今天出府去了不在，可能要明天消息才能传达到。”赵承基接着讲。
“倘若苏阁老认出来那女人正是走丢了的苏燃，应该会非常难过吧，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去寻找，没想到居然早就已经去世了。”裴知意有些伤心地低垂着脑袋。
她想象得到，苏阁老他们得知这位小姑姑已经离开人世时，可能会嚎啕大哭，毕竟是花费了这么多年地力气在寻找。
“但是如今对我们来说，更要紧的是，弄清楚为何这位苏燃分明就出现在了京郊，却也不愿意回到家里，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
“不愧是我的意儿，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赵承基轻轻在她鼻尖上点了下，“正如你所说的，我也派遣出了一部分暗卫到京郊水芳宫附近的村庄中，去瞧瞧果果的继母那边，会不会得知过什么消息。”
“果果讲继母是晓得一些的，爹爹跟她说过。”裴知意回忆起果果之前哭泣着给她讲的身世，有点无奈地摇摇头说：“要是果果的爹爹还活着就好了，好歹说不定见过苏燃，能知道其中的内情。”
赵承基颔首，因为不是当事人的话，关于当时的情况估计也记不大清楚了。
果果究竟是哪个人的女儿这件事，可能他的爹爹并未曾告诉继母，不然他们定是要带着果果去找亲生的苏阁老家，这样可以求得荣华富贵，比卖给人贩子要值钱多了。
至于在房间逗弄着两个孩子的果果完全不晓得，她在这一天，不仅仅从天而降了一个亲生父亲，甚至也弄明白了她的娘亲究竟是谁。
次日约莫午膳的前后，苏阁老那头派人带来了话。
他们一家人都已经看过了，肖像画的女人的确是苏家苦苦寻找多年的小姑姑苏燃，昆吾酋长回忆着画出的模样，甚至是她脖子上带的挂饰，都是出自苏阁老家传的。
因此一定不会出错。
苏家的大儿子及小孙儿和暗卫同时回来了，要跟赵承基面谈，赵承基想了想，终于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如今对他们来说，与其盼望着苏燃哪一天会好好地回到苏家，还不若彻底打消这个希望，让他们知道，这位小姑姑早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并且距离他们并不算遥远，且在京郊水芳宫的附近死去的。
苏家的人听闻这个消息，霎时间好像眸中的光芒都暗淡了，背也跟着佝偻了起来，他们在秋阳山之后，还满怀期待了许久，觉得或许苏燃真的能够有机会回家团圆。
但是自然也是想过最坏的可能性，想想耗费如此大的经历都未曾回家的丫头，估摸着也是不大可能还活着了。
赵承基接着，把昆吾酋长唤入了东宫。
哪晓得这次赵羌年也跟着来了，这件事和果果的身世息息相关，他肯定也是要打探个清楚，何况他和果果朝夕相处，又是负责这件事的，所以他找到了些许线索。
都来不及想赵承基会不会因为之前渎职的事情打他板子，躺在担架上就到了东宫中。
赵承基对他选择完全无视的态度，接着问昆吾酋长他和苏燃是如何相遇的。
“八年前昆吾大乱，大燕援兵来了， 才助我们能够稳定下来，于是父亲让我到大燕朝作为使者，在归去的路上，正巧是碰到了燃燃，她在丛林中，身上还被下了合欢散，于是我们便生了情愫。”昆吾酋长有点面色尴尬地说。
无论如何他做的也不算是一件好事。
苏家的人，顿时间气不打一处来，苏燃何故会到宁城去？甚至还被人下了合欢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