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为何如此生气?”赵承基身旁,裴知意愣了愣,方才在桌席前方的长队,刹那间一个人也不剩下了。
她当然不明白这是因了她自己的缘故,倘若不是怕别人说闲话,以赵承基的脾性,肯定是要把殷若丞揪出来好好教育下。
没事,赵承基饮下了半口酒思虑着,眼下不跟这个人计较,但是这笔账他是记下了,之后总能找着机会报复。
哪怕是裴知意和赵承基坐着,果果杵在原地,她们也刚刚好到了平齐的高度。
“怎么好像没长个子?”赵承基喃喃了声,目光却放在了清河公公身上,示意他在他们旁边加一个坐席。
“太子,她毕竟还是个小丫头,你不觉得还是高了一点吗,好像还长了点肉。”裴知意眼神中满是欣慰。
果果呆了半晌没出声,长了点肉,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吗?
分明都是以瘦为美,她倒是不太乐意听这般的赞扬,不过好歹是阿姐说的,便不过多计较了。
赵承基明了了果果的想法,更是对裴知意那张不会奉承的小嘴无语了,在旁边跟个没事人似的,瞧着果果一副受了刺激的模样,裴知意当然是傻乎乎的没有发现,不过是话锋一转,问起裴府里各位的近况来。
先是问了裴二爷和二夫人,接着又是问了伯伯一家子,还有在边疆的长兄,哪怕是关系稍微疏远一点的表亲戚,全部都询问了番,方才点点头。
“阿姐,”果果嘴里叼了块栗蓉糕,咀嚼完了,方唯唯诺诺地说:“对了,父亲说待今年大年那会儿,便正式给我赐名,还可以将名字写在族谱中。”
“太好了,我之前便是这般同父亲商量的,反正就算没有在族谱里,我也把你当亲生的姐妹一般看待,以后就算是亲上加亲。”裴知意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果果展露出笑颜,但是不知怎么地,有点皮笑肉不笑的味道,不过是又从盏中挑了块糕点,捏在手里半晌了,方才说:“阿姐,父亲母亲已经没有你的陪伴了,若我是个男孩子,他们应该会更加高兴才是。”
“啊?”裴知意正拿着筷子,想要挑点吃食给果果,听她这么说了,放下手中的筷子,疑惑地说:“果果,为何如此说?”
“之前有人告诉我,父母把我过继在名下,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种负担,将来还是要像阿姐一样,嫁到别人家去的,不若是换成男孩子,以后家里好歹有个能侍奉陪伴的。”
她听闻了这样的说法后,在心里是思虑了好多天了,哪怕是因为她,替裴家二老带来了负担,可是她是真心实意地想成为裴知意的妹妹,想成为裴家人,所以也就狠狠心,咬咬牙,不听那些闲言碎语了。
“是谁告诉你的?”裴知意胸膛微微起伏着,有点生气的模样,语气也跟着凌厉了几分。
“家里的一位伯母。”小丫头小声地回答说。
“我就知道。”裴知意给她剥了个橙子,放入瓷碟中,“果果,那些人的话你听进去干嘛,阿姐还是个youtong的时候,她们也这般胡言乱语。”
“她们也对阿姐讲过?”
“没错,你年纪小,不明白,她们那是眼红你,各个都想让自己的儿子把名字写在父母的名号下,这样就能够光明正大地继承裴府的钱财来了。”裴知意用手护着嘴,在果果跟前耳语说。
“咳咳……”赵承基突然发出了一声。
裴知意和果果被这道声音吸引了目光,顺着瞧过去,原来是太子喝着酒水,没留神被呛到了。
“太子。”裴知意从怀中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给赵承基擦拭着。
接着嘴上还不放过地说:“太子,别着急嘛,怎么饮酒都能呛咳嗽了。”
赵承基瞧着她一副关切至极的样子,实在是因为她的缘故,一再破例,在大围猎的晚膳上,还丢了仪态。
倘若不是裴知意故意吊胃口地跟果果耳语,让他跟着起了好奇心,如何会有这样的场面发生。
“让自己的儿子把名字写在父母的名号下,这样就能够光明正大地继承裴府的钱财来了。”那句话还生生地回荡在她的耳边。
好一副小财迷的样子,他都不晓得,他的意儿还有这么副可爱的模样。
裴府的微薄钱财,有什么好值得贪图的?
“当然,我觉得再来个儿子也不是不行,要是将来在朝廷中有点出息,也算是给裴家人争光。”赵承基真心实意地插嘴说。
“太子。”裴知意听了他的建议,忍不住扁扁嘴,“我有长兄,他将来会有出息的。”
“但是他是你大伯的儿子,跟你们俩姐妹终究不是那么亲近。”
“嘁。”裴知意不屑地从嘴角流xiechu了句,不满的瞧着赵承基,不急不缓地开口说:“想不到太子也是觉得儿子比女儿好。”
哪怕赵承基对裴知意的性子拿捏得挺好了,亦是没弄明白,不是在讲家里有个依靠的事吗,为何话锋转到他头上,变成了儿子比女儿好的问题了?
“有个男子,终究是可以继承你父亲的衣钵,至于女儿家……”
“不说了。”裴知意不想再听他讲这些大道理了,索性开口讲了句,“太子,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们现在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
“哪样的人?”太子愣了愣神。
“你觉得男孩比女孩好,是不是,但是我就觉得生个女孩更好,多可爱。”裴知意娇美的小脸一板,满是严肃地回复了一句,接着琢磨了半天,还是终于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地说,“得了,咱们好女不跟男斗,太子想必也听不明白意儿的心思,你便独自在旁边饮酒好了,我跟果果玩。”
赵承基一时无言。
他刚刚话还没有说完,男孩子自然是要继承父母的衣钵的,但是女孩子生来,不就是让家里偏袒着,宠爱着的吗?
这笨丫头,为何他的意思都没有表达清楚,便擅自给他定义了,觉得他更偏爱要一个儿子,而不怎么想要女孩子了。
女人啊女人, 实在是他怎么都弄不懂的,尤其是像裴知意这种笨丫头。
赵承基不禁在心里腹诽了句,摇了摇头,没有跟她再多辩驳这个问题了。
“果果,相信姐姐,无论那些人跟你讲什么大道理,你亦是不要放在信上,父母也曾经跟我讲过,子女都是缘分,不会有任何的偏见,明白了没有?”
裴知意揉着果果的小脸蛋,安慰着说。
“明白了,阿姐。”小丫头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和方才的模样截然不同,看起来是真的开心了。
虽然伯母说的那些,是为了什么,果果多少也有猜到过些,所以特意来跟裴知意聊聊这件事。
她亦是曾经辗转难眠,在心里计较着,为何自己不是个男孩,也害怕自己会给裴府带来不必要的负担。
但是在裴府里住了没多久,她便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感情,父亲对她无微不至,伯伯一家人亦是待她如同亲生闺女般,这些不带有目的性的好,她全数皆是记在心中。
有次她在院子里跌倒了,弄破了膝盖,母亲看见了便马上过来扶她,还有父亲给她亲自涂了膏药,第二天伯父伯母专程熬了滋补的汤,送给她喝了。她从未体验过这样的亲情。
阿姐的母亲和阿姐的性子相似,常常是对她关怀备至,而且总是笑吟吟的。
回忆起之前生母留下来的信,果果沉下一张脸,接着立马摆出副高兴的样子,不让阿姐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果果与裴知意又再唠了会儿磕,下人依着赵承基的意思,拿了小马扎过来,心思倒也算得上是玲珑,恰巧是果果可以坐到的高度。
接着,白天猎捕的野兽烤好了,香喷喷地被放入白玉盘中,呈到了她们的面前。
裴知意与果果相视一笑,停下了交谈,而是拿起了筷子,开始挑选起好吃的东西来。
赵承基素来喜好口味淡的吃食,晚膳则为了香味,全都加入了很多调料,因此他便不过是各样尝了尝,便没有再吃了。
裴知意亦是觉得这野兽十分饱肚子,她才吃了一会儿肉,便觉得撑了,也没有再下筷子。
唯独是果果一个人,还是津津有味的吃着,样子倒是比之前淑女了很多,一张樱桃小嘴动作儒雅,可是不知怎的,面前的东西还是很快被她消灭干净了。
裴知意和赵承基瞧着眼前的果果,依然还是那个熟悉的丫头,还特意把她吃完了的碟子,放到边上去,这样下人看见太子面前的桌子空荡荡了,便会往上头加菜。加菜的宫女小心翼翼地看着果果,这孩子居然比好多世家公子都能吃,让她着实吃了一惊。
既然是在秋阳山大围猎上,那自然也有除了宫女以外的人,一直在看着太子他们这一桌,本来有个裴知意都够人看半天了,不知何时又来了位从没见过的小丫头,大家边吃边或用余光,或直接看着太子他们三人。
甚至是坐在边上的康泰帝亦是看见了,于是冲后边的袁满挥了挥手,唤他过来:“承儿那边,坐的是哪家王公大臣的女儿?”
“启禀圣上,这位是裴昭训的小妹。”袁满低垂着头,如实回答。
“裴昭训?”康泰帝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朕怎么从未听闻,裴家还有个年龄这么小的女子。”
“传言说不是亲生的,而且尚未写进族谱中。”袁满立马回应了句。
真是担当得上这个位置,连裴家来了个小丫头的事情,都事先打听得这么明白。
不是亲生的?康泰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听闻裴家二爷是膝下无子,为何隔了这么些年了,还要把个小姑娘养在家里,但是,更重要的是……
“朕似乎未曾在秋阳山围猎的名单上看见裴府。”
他一开始的主意,是想让裴家的老大来凑凑热闹的,他是个当官的好材料,这样的场合,凭他的身份也足够出席了。但是因为不喜裴昭训,所以才特意从名单上把裴府的名字划掉了,希望他们心里也对这件事有点数,其实就是给裴知意一点颜色看看。
“不是跟着裴府来的,是跟着缈云郡主一道来的。”袁满又解释说。
“缈云?裴府是什么时候跟缈云郡主关系这么好的?”康泰帝言辞中充满了不满的意味,毕竟缈云是他最疼爱的侄女,他可不想以后在缈云和裴家之间为难。更不愿意这好丫头和裴知意产生何感情,将来万一裴知意落了不好的下场,缈云还得跟着伤心。
“圣上,传言中这件事有些麻烦,其实是因为羌亲王,对那位丫头很上心,但是怎么说他是个男人,带着个女孩行事,多会招来风言风语,所以才求了自家妹妹帮这个忙,把她领到了秋阳山这边。”袁满尽量把事情的过程描述清楚。
“哼,果然是麻烦。”康泰帝冷淡地瞥了瞥那个正在大吃特吃的小丫头,不过倘若不是裴昭训的小妹,模样倒还是挺讨喜的。
可是他是康泰帝,平日里要处理的政事就足够多了,不会因为个小丫头,就去开罪裴昭训,不过是喃喃批评了下东宫的人,于是就没有再提起这茬了。
但是他此时是不会知道的,明日东宫还有更离谱的事,会引得他大发光火。
天色晦暗,晚膳亦是都吃的差不多了,在座的按照规矩,先让康泰帝和他的后宫们离席了,方才各自回到了帐篷中。
裴知意则是低眉顺眼地在赵承基后边,果果被赵羌年带走了,此时唯独剩下他们二人。
秋季的风不冷不暖,迎面倒甚是舒服,裴知意回忆起在追云阁的时候,他也是总怕裴知意吃了不消化,便常常用完晚膳,有空的时候,便领着她在追云阁那块巴掌大的地方慢悠悠地散步,忽然有种寻常夫妻的错觉,这种感觉让她安心,不再觉得有任何的焦躁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