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的礼仪,赵承基如何亦应该做到吧?
但是她企盼地朝着门口看了大半天,见秦夫人的脸色,她便心中有数了。
“太子殿下没有到府中迎亲吗?”秦夫人语气凌厉地看着面前的下人说。
“没错,启禀主母,奴才仔仔细细地瞧了,不仅是东宫那位主子没到,甚至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们也未曾来,不过是其他位分低些的到了不少,算是撑撑场面。”下人轻轻叹了口气,把他打探到的情况如实相告说。
既然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婚典,当然是得全城相贺,太子殿下不到秦府迎亲,别家的少爷们总不能打他的脸,独自过来,那就没有那般的气氛了。
秦夫人登时感觉到胸口塞了块大石头样,她期待了半个早晨的时间,如果是太子到秦府来接央儿了,怎么说也能让大家多少忘记掉方才发生的事情。
如今……
“但是,依奴才看,其他的准备倒还真是挺气派的。”下人瞧着秦夫人阴霾的脸色,忍不住开口奉劝说。
“嗯,明白了。”秦夫人不过是浅浅应下来,却是朝外头的花园中迈开了步伐。
没过多久的功夫,便听见了拉响炮的声音,把在场的诸位从尴尬的气氛中缓解了些,一个二个跟着乐呵起来,婢女则是领着秦央,到外面候着了。
在花园中,秦大爷与秦府主母皆是端正地坐在木椅之上,虽然不久前他们还算是闹了矛盾,可是眼下看着浑身喜袍的女儿,则是二人皆是有点心下伤感。
毕竟是养育了这么些年的小丫头,眼看着出落的这般水灵了,以后却要去东宫里头受苦了。
“央儿跪谢父母多年养育之恩,央儿不在的时候,二老要平安贵康。”秦央亦是万千滋味在心头,眼中有泪花儿。
“不,不必多礼了,央儿。”秦大爷见秦央尚未膝盖碰地,急忙一只手是制止住了她的动作,哪怕是他一手养育的孩儿,以后便是太子妃,再往后便是皇后娘娘了,这样的金枝玉叶,没几个人受得她一跪。
接着依照婚典的流程讲了些嘱咐,秦子实则是不爽地出来了,他的下人也前来通禀了,说东宫的那位主子,早上压根没来接新娘子。
他为了今天,可以特意唤上了他的不少好友,还想好办法要折腾赵承基,让他好好吃吃苦头,没想到全扑了个空。
教他在好友们的面前,亦是显得没面子。
“央儿妹妹,哥哥送你到轿子上去。”秦子实对秦央轻轻开口说。
央儿尚且没有回答他的话,秦阁老在旁边急声呵斥:“子实,这样不合规矩,东宫派来了嬷嬷,按照规矩行事。”
秦央听他们两位的争执,便立马心下清楚了。
赵承基终究还是没有来秦府接她。
按照皇室中祖传的规矩,倘若新郎没有到娘家接新娘子,那么则不是由娘家人扶她到轿撵中,换做是宫中派来的人扶着,这样,也好算是一种补偿。
“可是……”秦子实喊了声。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秦阁老摆出架子来,让秦子实霎时间承担不住了,便听话让开。
他却在腹诽着,家里的这位秦阁老也真是半点都不为自己家人着想,哪怕是和朝廷中关系这么好,还是没有把他的面子当回事。
瞧着别人家的阁老,怎么就比他在朝中的地位要高呢?
还不是别人会讨好皇上和太子殿下。
“娘娘,我扶着您,小心脚下。”婢女挽着秦央的手,接着放入了东宫来的嬷嬷的手中,秦央回头打量了下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屋子,虽然看不真切,但是却牢牢记在了心中,她握着嬷嬷的手。
走向了八抬大轿的方向。
在红布底下,自然是没有人看得见她的神色,她后牙都快咬碎了,想着,今天太子不给她这个面子,以后到了东宫去之后,她全数都要讨要偿还的。
赵承基,无论如何,你便是我秦央的人了。
待东宫接亲的人听着慢慢离开秦府,秦夫人才拿起帕子,擦拭掉眼泪,唤着旁边看热闹送亲的各位,到殿堂中去。
在秦府这边吃了午饭,这群客人还需要到太子那头去,吃一顿晚膳。
京城的百姓们亦是议论着这场婚典许久,今天终于得以一见。
自打东宫的人护送着秦央从秦府到了街巷,各处站着等待这一刻的人都是伸长了脖子,在看这热闹。
有些人在看着东宫来了多少人,还有些瞧着东宫给的聘礼,当然众人最为感兴趣的话题是,当朝储君压根没来接新娘子!
或许是压根都对这个嫡妻没任何兴趣吧。
在上京城的习俗里,哪怕是平民百姓的嫁娶,都是得新郎亲自上门接人的,还要闹喜,不然日后婚姻不顺,而且也没有了婚典的气氛。
可是亦有说法,东宫的主子高高在上,平日里足够繁忙了,恐怕是没有空闲,所以才未曾前来的,但是别的阵势,不都足足的吗?
就算是太子没来,情意和礼数到位了,便不值得说三道四。
霎时间是各有各的意见,至于赵承基本人,此刻在慎行殿中,与康泰帝对峙着。
“太后娘娘已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家秦府的二小姐是你的嫡妻,无论如何也要给足她们家的面子,你如今是怎么回事?在后院中耍剑弄枪的,有时间却不到秦府去接新娘子。”
康泰帝的语气中明显带着愤懑。
他已把婚典的事抛到脑后,满心都是赵承基做的实在过分。
他感觉到了,这个婚典和他想象中的,和世人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似乎是冷冷清清的,各有各的心思似的。
似乎压根不是赵承基在娶亲,而是皇上和太后硬要给他塞个嫡妻到东宫里头去般。
赵承基在底下未曾吭声,不过是任凭康泰帝批评说教他,而今满脑子都是裴知意,这么会儿没见到意儿,他便开始挂念她。
有没有按时吃药?有没有多吃点饭?有没有听安御医的话,好生在塌上养胎?
得了,他也实在是关心过头,按照意儿的性子,恐怕此时正在伤心难过。
思虑着裴知意掉泪的场景,赵承基跟着心揪痛,面上也跟着显现出懊悔的情绪来。
康泰帝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认为是他方才的说教让太子心中知道悔改了,于是便也松了口气,缓和着说:“但是良辰吉时已经过了,朕也不跟你多追究什么了。可是你必须得答应,在这之后,你必须在秦家小姐的寝宫中睡足三十日。”
赵承基心下一惊,目光中充满了不悦地看向了康泰帝,那目光灼灼,简直如同一只即将要发怒的小老虎般。
按照宫规,他是不需要在太子妃的寝宫中安歇上这么久的。
况且他和裴知意都说好了……
他是断然不可能同意康泰帝的旨意的。
但是康泰帝扬了扬嘴角,他便知道赵承基不会乖乖听话,因此事先都把一切准备好了,揪住他的软肋,就能让他服服帖帖地听自己的话。于是赵承基还没有吭声,康泰帝就抢在他前头接着提起了另外无关的事情似的:“对了,朕的暗探昨日得到消息,讲御医坊的安太医,这些日子是非常苦恼啊,派出人去到处寻着一个稀罕的药引子,如若朕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药引子叫做竹沥?”
赵承基闻言,脸上的神色又是倏地变化了。
康泰帝说得没错。
安御医这些日子总是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件事,虽然嘴上是答应了要给裴知意和胎儿保护周全,可是药方子开出来了,他也有自信通过这个药方子能够让裴知意恢复正常的身子,愁的却是,少了一个药引子。
莫非是……?
“皇上是如何探听到这消息的?”
“朕的探子是如何打听到的,这重要吗?重要的是,哪怕你把手下的人马全部遣散到各处,在哪里找都是找不到的。你应该已经听安御医说过了吧,这竹沥是多么珍奇的一件宝贝,唯独世上采摘的三颗,一颗在漠北,一颗当做药引子,月上谷的老医生已经用掉了,剩下的那唯一一份……”康泰帝忍不住昂起下巴,姿态颇为居高临下地捋了捋胡子说:“不在别处,却是锁在朕的珍宝库中。”
赵承基怔忪了下,他心思翻飞,明白康泰帝对裴知意素来没什么好感,是不可能随随便便把这味药引子赏赐给她的。
倘若愿意赏赐给裴知意,也不会在婚典的当天,拿这件事出来说了。
他现在提起这个话茬,说白了就是在赤裸裸地告诉赵承基,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在太子妃的寝宫中睡足三十日,那么意儿和孩子都别想保住了。
康泰帝,分明是在拿裴知意和他们骨肉的性命做要挟!
赵承基沉默了许久的功夫,都没有回答他,康泰帝亦是悠悠然地坐在大殿上,安静地待他沉思着。
康泰帝心中有十成的把握,赵承基最在乎的便是裴知意和他们的孩儿了,肯定会祈求他把这支竹沥赏赐给意儿,彼时,他便能堂而皇之地说出他的要求了。
至于太子那边,则是对他的套路再明白不过。
但是他不肯就此妥协,毕竟他之前都和裴知意商量好了,他不想食言。
可有一点他得承认,就是目前来看,他是处于下风的,康泰帝擦侧得很准确,无论是上天还是下海,他都下定决心了要替意儿寻到最后的那根竹沥,让裴知意可以彻底没有后顾之忧地把孩子生下来。
“康泰帝对孙子实在是仁慈,作为父亲,儿臣理应对您感恩戴德。”赵承基飞快地思索出一个法子,讲的便是孩子与康泰帝之间的血肉亲情。
裴知意腹中是她和赵承基的骨肉没错,但那不也是康泰帝的孙子吗?
感念在这份上,康泰帝还没有足够的理由来保护这个孩子的安慰吗?
“得了,不要拿这套来诓骗我。”康泰帝怡然自得地坐着,半分慌张的神色也没有,挥了挥袖子,把桌上的茶盏端起来,抿了两口告诉他:“这颗竹沥,不是不可以赏赐给裴良媛,不过还是有要求的,那便是往后的三十日都留宿在秦家丫头的宫中,而且还得让她的肚子里有动静,否则,朕可就保不准竹沥还在不在了。”
“皇上,您自然是高高在上的,却为何连厢房的事也要多加管束,未免也太过唠叨了些。”赵承基瞥了瞥嘴巴,摆出副不悦的神色说。
太子殿下这一句话,让侍奉在旁边的袁满公公和清河公公皆是抿紧了嘴巴, 不叫自己忍不住笑场,可是还是被康泰帝瞧见了,目光在他俩身上严肃地扫视了一圈,他们方才连忙正经起来。
康泰帝收拾完这两个不懂得看眼色的奴才,注意力又回到了赵承基身上。
他这番话,反倒是叫他一点面子都没有了,赵承基说的还真是有那么点道理,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是后宫的娘娘来管辖的,自然是轮不到他这个做父皇的来亲自操心,但是眼下的情况……
“臭小子,你居然还敢责备到朕这里来了,倘若并非是你对那裴氏情根深种,还对秦家的丫头百般冷漠,我又怎会出此下策,还不是为了你,为了皇室考虑?”
康泰帝几乎是用怒吼的语气说。
接着甩了甩袖子,再也不跟赵承基商量什么了,反倒是离开了大殿。
不知为何,在场的宫人们却看着康泰帝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至于旁观的清河公公,不禁跟着在旁边咋舌,想着太子殿下是一日比一日地厉害,在和康泰帝那么强的气场上针锋相对,居然还能扭转局势。
瞧瞧,康泰帝本来是来找麻烦的,结果却给自己找了个不痛快。
太子实在是英明神武啊。
“赵羌年二人眼下在哪里?”赵承基思虑了半晌,开口说了句。
“启禀太子,他们在偏殿中候着呐。”清河公公回应说。
“好。”赵承基便向着偏殿迈开了步伐。
清河公公把接下来要走的流程又重复了遍,赵承基颇有些不耐地说:“明白了。”
清河公公愣了愣,莫非是他又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