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说的约莫便是这个意思了。
过了午膳的时分,朝堂里的官员们便纷纷出发,带上家里的老小,参加太子殿下的婚典。
眼看着车辇在高高的宫墙外面,寸步难行,道路上排满了撵轿,便知道太子殿下的正式婚典将会有多热闹了。
至于秦央那边,还被载着到上京城中四处游览,平民们欢呼雀跃着,这不是别人,而是他们未来的国母。
当然上京街头巷尾的百姓们,庆祝的并非是这位秦家小姐,却是因为看在太子的面上,赵承基做的政事有多得人心,从今天的盛况便可看得出一二。
眼下游街的人是太子赵承基的嫡妻,则众人理所应当地发自内心拥待她。
秦央轻轻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外面的盛况,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她之前因为太子殿下没有来接亲,而父亲又闹出了那般的糗事,有些心中乱糟糟的,如今看见平民百姓个个脸上都展露出笑容,跟着心里的阴霾也是一扫而空。
这样的场景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心,嫁入东宫后,她势必会步步筹谋,让裴氏在东宫失宠,由她自己取而代之。
未来足够资格站在赵承基身边,母仪天下的人,势必是她。
秦央所要的,早已不仅仅是太子妃的位置,而是高高在上的位分,是母仪天下的姿态,是赵承基的人,还有他的心。
她相信,这一切是她理所应得的。
约定好嫁娶的时间约莫要到了,太子的府邸中热热闹闹的,不仅有下人们在其中忙碌着,给前来参加婚典的各位侍奉茶水点心,甚至还有通报太子妃那头游街情况的。
“太子殿下,秦府的轿子已快抵达了,要不我们去闹闹婚如何?”赵羌年满脸兴奋地说了句,接着凑到他跟前,眨巴眨巴眼睛,仿佛今天他才是新郎一样开心。
赵承基不悦地打量了他一下。
赵羌年又对着他的眼睛,眨了眨,恳求了两句,赵承基终于拗不过他,便开口说:“好。”
毕竟今日不去接新娘,已然是不尊重了,人家都到家门口,怎么说也该去做做样子,况且是看在赵羌年的份上。
但是还是有点不爽。
今天非但没有半点成婚的高兴,反而是万般地不情愿,如果,如果坐在轿子上游街的人是裴知意……
赵承基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把这些想法抛到脑后。
幻想也没办法改变现实。
世家大族的世子们,随着赵承基的步伐,往府邸的门口去接新娘了,到了这会儿,好歹是有了点盛世婚典的模样。
秦央听下人说了这个消息,禁不住在红盖头下牵着嘴角笑了起来,她对太子的揣摩还是正确的,看来赵承基同样没有那么排斥她。
那就好办了, 接下来她且步步为营,定是在东宫会风生水起的。
在赵承基迎到秦央的时候,不仅仅是东宫,整个皇宫别处也跟着一块炸起了鞭炮,欢庆着太子殿下的大婚,但有一个地方除外,那便是追云阁。
裴知意靠坐在床榻上,手中捧着缈云郡主给她专程寻来的稀奇故事,她安慰着胸膛中那颗躁动不安地心,说赵承基心里只有她,那就足够了,在认识裴知意之间就定好了, 秦央是要嫁给他的,她无需不高兴。
更不可动了胎气,省得伤了自己的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是这样的安慰终究还是有些无力。
只要身为女子,便会难免介意着吧,谁又能保证今天的花前月下, 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良媛小主,要不要吃些点心?”绿蚁拿着青瓷盏过来,搁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桌板上:“是太子殿下昨夜离开前,特意安排厨娘做好的,他说你每天午睡前后,总是有点馋,因此特意安排厨娘做的新鲜的,让您不要胡思乱想。”
裴知意瞥了眼青瓷盏中的吃食,不知怎么了,反倒是没任何食欲。
“良媛小主?是这些不合你的胃口吗?要不要奴婢再去换一盘来?”绿蚁皱着眉头说道,回忆起之前追云阁受冷落的事情来,看她这般病容,忍不住凑上前,关切地说。
“你看看我的肚子,像还吃得下的样子吗?”裴知意指了指自己的腹部,确实吃得都有点见圆了,不知道是不是显孕的缘故。
绿蚁正是怕她不高兴,这段时间都端了好几盘吃的东西过来了,裴知意吃都是吃得没胃口了。
绿蚁亦是脸上神情尴尬,她这不是不知道怎么哄裴知意开心来着,想来想去,自家小主每次吃美食的时候,便是笑得最开怀的,因此也只好用这种办法关心她了。
“好了,别浪费了,赏赐下去分了吧,我眼下是真的吃不下了。”裴知意吩咐说,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聆听着东宫中的响动,真是好不热闹,还传来了世子们高兴的吵闹声。
她还是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耳朵这么灵光。
“唉……”裴知意郁闷了半天,总算是哀叹出声道,这般热闹的婚典,约莫是全京城的闺女们都想要的场面吧,但是,她没有机会了。
但是无妨,赵承基已经彻彻底底爱上她,他们彼此之间的深情,是任何仪式都无法改变的。
裴知意,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为了转移开注意力,她把故事捧在手中,强迫自己读进去。
赵承基这头,正是热闹的场面,康泰帝在上席,满意地点点头,打量着身着喜服的二人,看起来煞是般配,他身边吩咐这格外空出了一个雕花木椅,上边摆放着皇后生前的桂冠,喃喃自语地交待说:“放心吧,咱们的承儿长大了。”
哪怕,他娶的嫡妻并非是他最想要的,但是世间的规矩便是如此,皇后与他,不也正是如这般,彼此陪伴在身边了许多岁月吗?
他还是感念皇后娘娘这么些年的恩情,尤其是她留下来的子嗣。
主持婚典流程的公公高声说,接下来,需要康泰帝领着二位,到祖宗的牌坊庙中来走一趟。
文玉娘娘在忙着处理出席的女眷们,而其他人是赵羌年和赵尹墨领着照看。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赵承基和秦央方才从祖先的牌坊庙中打道回府。
赵承基这回倒是没有怠慢,先把秦央安置到了凤鸾宫中,原先那些世子们皆是跃跃欲试,想要闹腾一番,但是瞧瞧赵承基浑身的低气压,光是在他们面前站着,便让他们不敢胡作非为了。
一群人又灰溜溜地跟在赵承基的屁股后面,到宴会上玩乐去了。
“我的好太子哥哥,你又不去接新娘子,还不许咱们闹腾你们洞房,你怎么说都是同辈中婚典最早举行的,排场最大的,总得给咱们兄弟几个一点乐子玩玩儿吧?这样实在是无趣极了。”赵羌年低垂着脑袋,感觉有点扫兴地开口了。
“你不知道吗?我不喜欢太吵闹的场合。”赵承基浅声开口,把他的请求驳回了。
不喜欢太吵闹的场合,说得倒是好听,怕是某太子心中心心念念地都是裴家那个小丫头吧,眼里哪里容得下半分秦央这般端庄贤淑的嫡妻。
赵羌年颇不平地这般思虑着。
“不如这样吧,既然大家都没有尽兴,不若咱们兄弟好好喝上一顿,如何?”赵尹墨沉声开口,正说中了赵承基心中所想。
“本宫自然是答应的。”赵承基今日难得地露出了些许高兴的神色。
“说好了,喝尽兴了才许回去!”
公子们一扫方才的颓丧,跟着兴奋起来,太子殿下要和他们对饮,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机会,要知道当初在秋阳山的时候,多少人排着队也没能敬上太子一杯酒呐,要是把握好了这个时机,日后想必也会在官场上顺风顺水。
“你们别忘了,凤鸾宫里新娘子还在等着太子啊!”赵羌年大声呼唤着他们的背影,可却没得到半分的回应。
赵尹墨跟着是叹了口长气,赵羌年不是素来最知道怎么琢磨别人的神态吗?
今天反倒像是个最不开窍的人,三番五次地提起太子殿下不想说的话。
还真是个没长大的臭小子。
另一边,秦央坐在床沿边上,手指紧握在一处,她心里跟打着鼓一样,甚至比东宫接亲的人还要打得响亮。
太子殿下会不会来?
什么时候来?
他来了, 自己又应该说些什么?
这么反复思量着,到了深更半夜时,赵承基方才到凤鸾宫中,衣服上全都是酒味。
但太子殿下的心思还算是清明,拒绝秦央带的宫人来替他更衣,则是专门要清河公公过手,给他收拾完毕。
对秦央的防备之心,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媒婆是最不知所措的那个人,她不知道东宫的这些密事,看着太子先是酒醉到半夜,又是拒绝太子妃的人来洗漱更衣,眼看着恨不得都要天亮了,尚且都没有给新娘子掀盖头,她左右是不好交差的。
或许是太子殿下喝多了酒,有些不适的缘故?
待赵承基那厢整理完毕,走入二人布置好的喜庆的新房里,媒婆尚且蠕了蠕嘴唇,打算让二人喝交杯酒,一个字都没从嘴里蹦出来,赵承基便厉声命令道:“全给我退下!”
媒婆一时间呆愣住了,瞧着太子殿下的目光正在恶狠狠地打量着他,仿佛是凶狠的猛兽般,不过是一眼,便让她后脑勺发麻,手也跟着哆哆嗦嗦起来,暂且别说是讲话了,连退出去的时候都是觉得心惊胆战的。
接着挥了挥手,让跟着的宫人亦是纷纷从寝殿中离去。
于是,唯独还有赵承基与秦央夫妻二人,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待了一炷香的功夫,秦央纵使心中有再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此时也跟着熄灭了,不禁把那些少女的思绪全部都收拾整理了番,见赵承基这模样,是断然不可能再洞房花烛夜,甚至碰都不会碰他一下了。
索性主动把红布撩起来,柔柔弱弱地开口道:“太子殿下,还请您原谅臣妾的不是。”
接着对赵承基徐徐行礼。
“秦小姐是什么意思,本宫不大明白。”赵承基刻意和她保持着距离,疑惑说。
“太子殿下先前在秋阳山中与我谈话的内容,我后来又思虑了几遍。彼时是因为情绪激动,这才失控,跟太子殿下偏要反着来。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明白太子殿下对裴良媛用情极深,以后我便也把她当做亲妹妹一般,负责分担您的麻烦,只要太子殿下心中还记着我是爱慕您的,便已经足够了。”
秦央讲的这些滴水不漏,而且眼睛直视着赵承基,仿佛是掏心窝子地说。
“秦小姐当真这么想?”赵承基明显还是在防备着她,性子这东西多半是天生的,没有什么外力的刺激,很难让某人真的完全服软。
“央儿给您说实话,之所以选择这样做,是因为真心爱慕于您,只要太子殿下高兴开心,臣妾便做什么都好。如今嫁入了东宫中,时不时地能够看见太子殿下的身影,央儿就再别无所求。”秦央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心酸的微笑,似乎是在为太子刚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而感到难过。
赵承基无言。
秦央是如何思虑,如何决断的,赵承基一点都不在乎,但是她今天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来了,答应下来也无妨,这对意儿来说是件好事,起码秦央在明面上不会为难于她了。而至于秦央作为太子妃,会不会伤心,那便不是他的责任了,赵承基曾今给过她两条路。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不好走也怨不得别人不是?
秦央瞧着太子沉默半晌,竟是垂眸拭了拭眼泪。
她在入宫前便已经思虑得清清楚楚,无论她如何做着,赵承基皆是要离她远远的,去宠爱裴良媛的。
这是无法改变的,那她还不如顺势讨好,顺着赵承基的意思做,明面上是她在让步,其实是在赵承基心中增添了对她的好印象。
棋,总是要一步一步运筹,方才最终能取胜的。
“太子,时辰不早了,您在床上歇息吧。臣妾在这边便好了。”秦央没有半分犹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