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果果一行人抵达了东宫,都是夜里了。
太子殿下的人把果果带到追云阁里,哪晓得正巧在门口,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是极讨厌来追云阁的太子妃秦央,还有叶青蕊,林昭训跟于奉仪一群人,果果连忙给她们福身。
“不必多礼了。”秦央嘴角挂着伪善的笑容,接着又假装愁容满面地说:“应该是来瞧你家裴姐姐的吧,赶紧别耽搁了,唉,也是个造孽的孩子。”
不过她隐隐约约话语中带着得意。
她路上最大的阻碍裴知意已是个将死之人,而叶青蕊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如今在宫闱中,只有她一人可以成为太子殿下的独宠了。
“是来瞧姐姐的,那小女就先行退下了。”果果听她的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似乎在说裴姐姐肯定没救了一样。
但是她自然是不敢表现出来的,而是沉沉地把脑袋耷拉着。
秦央看着她的样子,倒是未曾开口,打量了下追云阁,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然后才领着叶青蕊她们从追云阁离开了。
赵承基已想尽了所有办法,没有什么再能做的了,他坐在裴知意身边,与她十指相扣,轻轻地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
“臭美的意儿,你又好几天没有沐浴更衣了……”赵承基语气中带着疼爱地说。
裴知意坐月子的时候一直在念叨着,说不能沐浴更衣,简直浑身都要散发出臭味了。
因此赵承基抱着她的时候,她同样会这么絮叨着。
赵承基此时真是有点想她那扁着嘴,可爱活泼的脸庞了。
“意儿,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话,哪怕是骂本宫一句都行啊……”
哪怕是骂他,也没有关系。
这么想着,这些天因为忙碌而都已经麻木不仁的感觉,此时又回来了,他的心如同刀割般疼痛。
让他忍不住捂住了胸膛,害怕得后脊背都在发麻。
“太子,太子!”
屋子里突然闯进来了个人,是清河公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启禀太子,两位小主子几乎是整天都在嚎啕大哭,如何安慰也没作用,您要不要去瞧瞧?”
“本宫允许你进屋了吗?”赵承基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
“太子,我,我……”清河公公霎时间被梗得说不出话来,他了解太子殿下的脾气,他眼下恐怕是正在气头上。
“还楞在这里干嘛?”
“太子,两位小主子那边……”
屋里半天都没有发出声音,赵承基想起意儿为他生下的那对龙凤胎,回忆起裴知意是多么爱他们,想了半天冷冷开口说:“把他们抱到这边来。”
清河公公点点头,准备赶紧过去办事,赵承基接着说话了。
“还有,明天清晨,把意儿的父母,还有温南伯和他的夫人,都带到追云阁中。”
清河公公看向他,懂得了太子殿下想要做什么,跟着是鼻尖一酸。
裴知意怕是没多久的命了。
哪怕她让太子殿下变得不像曾经的那个他,甚至为此付出了许多,受到了康泰帝的责骂,但是总的来说,她让太子殿下变得比以前更有人情味了。
因为两个小主子的缘故,清河公公还是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活得更加风生水起的,但是……
“遵命,太子,小的这便安排上。”清河公公吸了吸鼻子,不敢流露太多感情地,赶紧下去办差使了。
唯独有赵承基一个人在裴知意边上,攥着她的小手,他的目光很是空洞。
好似充满了难过,而且孤寂。
意儿,你不是一直想见见亲人们吗,本宫允许你见,让他们都陪伴在你的床榻边,你这么努力地怀胎十月,让赵彧和赵茜来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一直尽力在保护着的裴家众人,果果,和你玩得开心的缈云郡主,秋梧郡主……
哪怕不是为了我,为了这些人,也要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算是我毕生的请求。
“太子,太子,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只见清河公公竟然再次没有敲门,而是直接从门外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咋咋呼呼地喊着。
赵承基面带不悦地看着他,在他心中清河公公向来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怎么会屡次不守规矩。
“太子,奴才给您带来好消息来了。”清河公公趁着赵承基还没来得及责骂,先一步讲说:“果果小姐,是果果小姐找来了波斯菊,明月奴看过了,说确实是这朵花,安御医已经拿着到御医坊去炼制了。”
清河公公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说。
赵承基反倒是满脸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而且他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一个梦而已,他太希望得到解药,能够救意儿了,所以睡着了,才出现了这样的梦境。
“太子,为何没有反应呀?”清河公公笑得脸都快僵了,可是看看面前的太子殿下,完全呆愣住了,于是出言提醒。
“你再说一遍?”赵承基目光总算是回过神来。
清河公公明白太子殿下的感受,于是完整地把刚刚的话又给太子殿下讲述了。
接着还毕恭毕敬地说:“明月奴医仙说了,她会尽快将解毒的药材配置出来,估摸着早晨就好了。”
赵承基简直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
他蠕动着嘴唇,却找不到言辞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只有在裴知意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老天爷!
这都不是梦境!
“立即传我的命令,让冬宁带着东宫的暗卫,把御医坊团团围住,所有人都不能入内,当然也不许放走一个人。”
经历过如梦初醒般的高兴,赵承基似乎是变回了曾经那个杀伐果断的自己,之前有点糊涂的大脑也跟着飞快运转了起来,他现在一定要保护好这唯一的解药,定然不能再有任何差错了。
“告诉安御医,明月奴想要用的东西,只要是御医坊中有的,都要拿给她。”
“还有在东宫的四个门都派出要兵,如果有什么人做出奇怪的举动,马上先抓起来关押在地牢中。”
想必这件事已经走漏了风声,他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护着御医坊和明月奴,千万不能叫下毒的人又一次得手,而且这样或许还能够逼迫幕后黑手现身。
赵承基知道,能够在他的严密防控下,还对裴知意成功下毒的人,肯定是身居高位的。
他懒得去怀疑具体是哪个,但是只要让他抓住了把柄,他绝对不轻饶。
尤其是,今天晚上,对方措手不及的时候,指不定就会露出什么破绽。
他势必要好好替意儿母子报仇。
赵承基此时咬牙切齿的对象,如今得到了消息,险些没气死在凤鸾宫中。
裴氏分明已没有活路了,眼看着是个将死之人,为何竟然老天给她赏了这么好的机遇?
秦央可是铤而走险,方才能够用接生婆亲人的性命来威胁她,让她对裴知意和赵彧下毒的。
甚至是动用了秦家重要的眼线,哪晓得……
“她为何命这么硬,这样都不能要了她的贱命?”秦央愤恨地说。
“太子妃娘娘。”诸位婢女担忧地劝道。
“现在还来得及,让人到御医坊去,不能让明月奴跟安御医研制出解药。”秦央对着钱嬷嬷,决心已定地吩咐道。
“可是主子,冬宁都领着手下把御医坊围成了一个铁桶,下令什么人都不许出入。”钱嬷嬷眉头深深皱起。
“但我不许那个贱人活过来,她必须死,她必须给我去死!”秦央咬着后牙槽,恶狠狠地说。
她何时有过在同一个人身上跌倒两次的经历?
“莫非是上天无眼?每回都让这个贱人化险为夷,甚至是庶出的那对龙凤胎也是,他们算是什么东西?不符礼仪的野种,为何上天偏偏要护着他们?”
“太子妃娘娘……”
贴身奴婢们都是面面相觑,担心地喊了句秦央的称谓,她们此时也讲不出什么能够让秦央舒坦的话。
“钱嬷嬷,让人加紧传信给子实,要他快些擒拿住接生婆的小女儿,无论是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都没有关系,这个可恶的接生婆居然还撒谎,说好的是三个都下药,她却只下给了两个人,赵茜呢?为什么没有中毒?”
如果是赵茜也跟着被她下毒了,那么这朵花同样是救不了裴知意那个贱人的性命。
“可恶的接生婆,她不是最疼爱她的小女儿吗?我一定要把这个丫头五马分尸,让她知道得罪本宫的下场。”
秦央眼眸中闪过一丝凛冽。
钱嬷嬷倒是没有何反应,可是其他的几个丫鬟皆是后背发麻。
偌大的宫墙内可谓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有些人盼着裴知意快点好起来,自然也有些人希望裴知意赶紧上黄泉路,但是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一个结果。
赵承基连续四天都未曾合眼,可是脸上却带着点高兴的红晕,他不敢睡觉,生怕意儿出现什么差错,就在床边生生守候了一整夜。
早晨,赵承基吩咐清河公公把卧室的门推开,他便瞧着御医坊的那边,期待着那头的好消息。
清河公公瞥了下屋子里,瞧着小皇孙跟小郡主正在甜梦中。
“太子,不如我到御医坊去问问……”
赵承基未曾理会他。
清河公公耷拉下脑袋,没胆量再进言了,便随着赵承基的动作,瞧着御医坊的那边。
他们真是站着一下都没有动静。
追云阁的下人们看见赵承基在等候着, 自然是没胆量到御医坊去问的,不过是心中打着鼓似的,在忙活着洒扫之类的小事。
但是他们都忍不住,时不时地就抬头看下门,有没有人过来。
不晓得是这样煎熬了多长的时间,有人“哒哒哒”地走来,霎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可是定睛一看,便是没什么兴味地低下了头。
赵承基却是面色如同寒冰。
“太子殿下晨安。”祝婵娟哭过了似的,双眸肿了起来,过了半天赵承基都没理会他,于是兀自站起来,接着对清河公公低声说:“我为何看着好似都不大欢迎我?”
清河公公在心中腹诽了句,岂止是不欢迎,那是很不欢迎,他也不愿意此时看见的人是祝婵娟。
“唉,您有所不知,咱们都误认为是御医坊的人来传话呢。”清河公公浅浅地说了句。
祝婵娟立马明白了过来。
有点不好意思地扬了扬嘴角,接着说:“不过是前来看看两位小主子的。”
之前裴知意跟赵彧母子俩陷入了昏迷中,众人手忙脚乱的,倒一直是她在关切着赵茜,两人间已是情深意厚。
至于赵彧那小子,简直跟他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脾性寡淡得很,不管有没有祝婵娟,他都没什么两样。
“多谢了,你做的我都不会忘记的。”赵承基冷清地说了声。
哪怕不过是一句简单的感谢,但是祝婵娟却扬了扬嘴角,感觉十分知足。
赵承基这样性子的人,能说出这么一句真诚的感谢,对他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祝婵娟给太子请安退下后,才到了屋子内,瞧着那帷幔之下,隐隐约约能看见她这些天最亲热的闺蜜在里头仿佛酣睡着。
旁边则是放了木制的摇篮,乳母在侧看着。
祝婵娟提起裙摆上去瞧了瞧,赵茜还在睡梦中,侧着身子,小腿都伸到了襁褓外头,好不香甜的模样。
她原先就生了张金雕玉琢的脸,如今看起来多了几分肉嘟嘟的样子,让祝婵娟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巴不得可以抱起她,好生地摇一摇,亲热亲热,才能显现出自己有多喜欢这个小丫头。
正打量着赵茜,乳母突然间开口提醒说:“这位睡好了……”
祝婵娟顺着她的话瞧过去,那赵彧的眼神正冷冰冰地落在她身上。
“哟,早上好啊,小家伙。”祝婵娟冲他夸张地挥了挥手,她们还是头一回这样对视。
哪晓得对方鼻子里哼哧了声,像是对她充满不屑似的,转过了头去,跟赵承基简直是有八分相似。
“真是个别致的性子。”祝婵娟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