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有胎儿是什么意思?”赵承基痴痴地目光落在御医身上,眨眨眼,一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
御医则是霎时间傻眼,胎儿还有什么意思?不就是怀孕的意思吗?他应该怎么回禀太子?
“回答我,昭训是怀有身孕?”赵承基看御医没回答,忍不住厉声责问说。
“启禀太子殿下,昭训腹中的孩子,已有一月有余。”御医方才反应过来,原来赵承基压根不晓得这位宠妃腹中有孩子。
想想的确,倘若晓得,哪怕是裴昭训再怎么哀求,太子也绝不会让她到秋阳山中骑马游玩的。
赵承基听了御医的解释,半晌无话。
绿蚁和红泥交换了下眼神,二人都看见对方眼中的疑问,她们每次都有喂裴昭训吃如意丹,而且谨记在心。
但凡是太子留宿在追云阁的时候,次日清晨,清河公公便会差遣人把如意丹送来,她们也是催促着裴知意按时服用。
如意丹都用上了,怎么会怀上胎儿?
在裴知意嫁入东宫的这些日子里,绿蚁和红泥渐渐懂得了,哪怕是太子再怎么偏袒裴知意,哪怕是许多礼仪规矩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但是皇嗣,是康泰帝和太子的软肋,是绝不会在这件事上松口的。
既然如此,太子又会怎么对待裴昭训腹中的胎儿?
绿蚁和红泥在心里焦躁不已。
说实在话,她们是思虑得多了些,可是这怪不得她们,除了清河公公以外,没有任何人晓得,如意丹的药方早就被改过,根本没有避孕的效果,不过是给意儿补补身子罢了。
甚至裴知意对此也同样是一无所知。
赵承基沉思半晌,并非是裴昭训怀有身孕的缘故。
恰恰相反,他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心头止不住地涌上极度开心的感受。
意儿有身孕,意儿怀上了他们的孩子。
她肚子里是他们二人共同的小宝宝。
正如他以前安排的那般,他捧在心尖上疼爱的丫头要给她诞下龙嗣了。
但是极度开心过去了后,再看看裴知意的伤势,还有方才御医讲得那些,他又情不自禁地害怕起来。
“太子,恕我直言,昭训伤得不轻,如果不赶快治疗的话,拖久了可能会性命堪忧啊。”御医看赵承基沉思着,一时分辨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只能试探性地提点了句。
“那你们御医坊的,一个二个地还愣着干嘛?!”赵承基实在是按捺不住这阵火气,随行的御医便是饭桶吗?如此重要的情况,居然还要先问他的意见,而不是先给意儿治疗。
御医被他吓得缩了缩脖子,暗自腹诽说赵承基怎么这么大的脾性,他也是有点触了霉头,方才一行人中,就他冲上来给裴昭训查看伤势了。
要不然也不会正好撞上太子的一通脾气。
回身看看,其他的两位御医正耷拉着脑袋,毕恭毕敬地在那看着,他不禁有点无语。
自己在这里受着太子的怒意,而同样的身份,他们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当然,这些不能在太子面前表现得过于明显,强行镇静下来,开口询问说:“太子,其实微臣的意见是,要不要干脆别要这胎儿了?您看如何?”
他掂量半天才说出口的话,未曾料到赵承基更生气,一脚便蹬在他的腿上,把他踹得险些坠地。
幸好是后边看热闹的两位御医急忙凑来,给他扶住了,不然他这老身板都得摔疼上好几天。
再看看,身后所有的下人都被吓得直接跪伏在地,一声都不敢吭。
赵承基在屋里踱步,浅浅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重伤的裴知意身上,把怒气压下去了些,冲着待命的两位御医吩咐:“不要给我来你们平日里那些伎俩,裴昭训的身子最重要,伤要好,孩子也必须给我留下。”
“太子……”方才给裴知意把脉的御医颤巍巍地开口,见赵承基这般决断,心下焦虑起来,不晓得是什么促使他顶嘴说:“太子,按照微臣的经验,昭训的身子是没办法留住这个孩子的。”
跪伏着的下人们倒抽口冷气,心里暗暗捏着一把汗。
令御医意外的场面发生了,赵承基非但没有面带韫色,反倒是神色平静无波,但是平日里侍奉赵承基的人心里清楚得很,他只有最生气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赵承基走到那位御医跟前,不过是目光落在他身上,浅浅扬了扬嘴角说:“我看你的命是不想要了吧?你家人的呢?”
他说得风轻云淡,似乎不是在问什么性命攸关地事情一般。
御医蠕了蠕嘴唇,还想试图辩解两句,可是身边的两位御医一左一右地给他把嘴牢牢掩上了。
“冬宁。”赵承基沉声开口说。
“任凭太子吩咐。”
“带下去,鞭刑二十。”赵承基语气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地开口说。
冬宁接下吩咐,拍了拍手,便由外头来了几个内卫,把御医架在中间离开了大帐。
旁观的两名御医皆是帮他开口说话:“太子您别生气,他平时就这个脾性,这么多年了也不见改……”
“鞭刑三十,别打扰到裴昭训。”赵承基见他们恳求,又冷冷地安排了声。
这二位御医连忙闭上嘴巴,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他们还是头一次为太子的人诊断,所以对他的脾性可以说完全不清楚,他们自然是不会知道,赵承基的原则就是说到做到,最厌恶的就是别人试图干涉他的决定。
当然,只有一个人可以例外,就是裴知意。
“太子,昭训的伤口没有流血了。”医女把她的伤势仔细处理了番,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柔声说。
赵承基的面色也随之好了些,凑近到纱帐中看了下裴知意的情况,接着对底下不敢说话的两位御医吩咐:“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可以商讨该怎么医治好裴昭训。按我的要求来,昭训的身子第一位的,孩子尽量能护住几天,我这边遣人去把安御医唤来。”
他们面面相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
按照他们的水平,治疗裴知意的外伤,再把孩子护住心脉拖拖时间,是断然可行的。待安御医到了,孩子具体最后会怎么样处理,那便也与他们二人没有关系了。
他们这才小心谨慎地商量好了治疗方案,又仔细地给裴昭训诊断了番,于是吩咐下人拿来了笔墨,开出了药方。
赵承基没有休息,反倒是有许多情况需要他来善后。
第一件事,自然是让冬宁选几个得力的内卫,把清河公公送回京城中,尽快地把安太医接过来。
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让人仔细查探裴昭训被人陷害的具体情况。
后面这件事,交给别人不放心,赵承基专程让冬宁亲自把关,还有赵羌年和赵尹墨,虽然这两位亲王受了皮外伤,但是还是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便接到了太子的旨意,要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搞清楚。
所有的事情都吩咐完了,赵承基疲惫地坐到了裴知意的跟前,一言不发。
侍奉裴知意的下人全数已遣散,也许是所有人都明白太子心情有多不好,所以他们不管做什么都不敢发出声音,对帐篷内有所惊扰。
赵承基轻轻地探出手,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心疼地抚摸了下,又给她整理了下汗湿在额头上的发丝,轻手轻脚地生怕惊动了她,还有腹中的胎儿。
分明是伤在裴知意身上,可是他的心却仿佛受到了千刀万剐,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子擦了擦,表情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奇的宝贝。
回忆起几个小时前,他因为看不见意儿,而着急到吐血的情景,他居然已经爱她到了这个地步。
幸好老天爷对他还算是仁慈,能及时赶到意儿的身边,让她活着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不,不是她,是她们。
但是他也实在是没用,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教意儿做了这样的傻事……他心中充满了自责。
至于设下陷阱,想要置裴知意于死地的人,他更是恨得牙痒痒。
做了,便得准备好跟他抗衡。
赵承基暗自立下誓言,肯定会亲手把这个罪魁祸首找出来,让他也尝尝失去亲近之人的滋味,他还是低估了上京城中危险的形式,眼下只有用杀鸡儆猴的方法,才能让那些妒忌裴知意的人稍微安分点。
“太子。”绿蚁隔着门帘唤了声,让赵承基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怎么?”
“太子,缈云郡主还有果果小姐到这边了,说是想看看昭训小主的情况。”绿蚁如实禀告。
“不允。”赵承基铁青着脸色说。
绿蚁侧眼,瞥着杵在原地忧心不已的缈云郡主跟果果,轻轻叹了口气。
“哥哥,都怪媛儿,答应过要好好保护她,却让她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险些人都没了,待嫂嫂康复以后,我会亲自给她赔礼道歉,太子哥哥想怎么惩罚我都没有关系。”
缈云郡主的语气中带着点哭腔,她心里十分自责,彼时倘若不是她要追着那只落单的野狼跑,而是跟着裴昭训一起,那后面一连串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发生了。赵承基闻言,声音温柔了些:“不是你的错,你带果果休息着吧。”
缈云郡主抿了抿嘴,瞧着果果满脸冰冷的样子,又深深地隔着帘子看了眼裴昭训的方向,牵着她先行告退了。
“伺候得仔细点,免得太子怪罪你们。”在走之前,果果抬头冲着绿蚁说。
怪罪他们?这是何意?
绿蚁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开口打算追问一番的时候,看见缈云郡主已经牵着她离开了,只留下两个背影。
御医把药方子写好,又一味一味地药抓好了,待下人煮在了锅里,绿蚁方才找到了时机,把这件事情跟红泥说道了番。
“果果小姐实在是机灵。”红泥听罢了她讲的一切,勉强牵了牵嘴角,有点悻悻地说。
“啊?为什么这么说?我还是不明白,红泥,快给我解释解释。”
“刚才御医说了,昭训小主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了一月有余,咱们俩每天侍奉着裴知意,照顾着她的衣食住行,可是却毫无察觉,太子倘若追究起来,我们恐怕都摆脱不了失责的罪名。”红泥语气平淡地解释说。
绿蚁一下子明白了果果话中的用意,神色黯淡了下来。
“幸好是太子发话了,说是昭训小主的皇嗣,要用尽一切办法留下,可能这对我们来说也算是给了条活路了。”红泥意味深长地说。
绿蚁颔首,目光落在帐篷上,在默默祈祷着,希望太子能看在昭训小主的面子上,再给她俩一个机会。
虽然昭训小主所受的宠爱有增无减,并且还有了太子的嫡子,无论如何,她的前途都不可限量。
她还想要一直侍奉在她左右,不想被降罪而分离。
因此,她们抱着对昭训小主又是自责,又是愧疚的心理,对裴昭训的照料自然是无微不至。
赵承基不过是淡淡地瞧着她们,一句话也不说。
太子的住处是阴云密布,没有人敢犯一点错,而上京城其它随行的人中,却已经是卷起了惊涛骇浪。
当朝储君捧在手心中疼爱的裴昭训在秋阳山遇害,险些被野狼分食的事情,已经飞快地在众人中传开了。
就算是打扫卫生和洗衣服的宫女,也在闲暇时间议论着这件事的始末。
据说,储君赵承基把这件事交给了东宫内卫的统帅冬宁,还有专管密探的主管冬安,以及担负着秋阳山围猎的羌亲王,还有协同他的墨亲王,来全面推进这件事的调查。
世家贵族中议论纷纷,皆是在猜测,有哪家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在太子大婚前,做出了这样阴险的设计。
派出了这么多心腹,没有人心里不明白,赵承基这次是铁了心,哪怕是翻个底朝天,也是要寻到背后主使的人,来替他的心肝宝贝报仇雪恨。